的閣樓上。那時候,我總是以她作為我的夥伴,才戰勝了來自小閣樓的恐懼。
然而,我並不知道這個從外省進入小縣城的女人,這個開了一家美髮店的女人,那時候已經患上了嚴重的白血病。一個小縣城的男人卻偏偏愛上了女人,經常靜候在樓梯口等待著女人的歸來。而這個時刻,通常是在晚上,我可以感覺到那個男人已經坐在樓梯上,我上樓梯時曾經一次又一次地與他相遇,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讓我,男人的神態讓我感覺到一個男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愛情的追求,而且這種愛情的追求似乎不顧一切地重演著。
接下來,我會聽到那個外省女人,準確地是一個溫州女人的腳步發出的高跟鞋的響聲。溫州女人很摩登,她穿著那個時期流行的黑色高跟鞋,那鞋面很亮,彷彿可以照出人的幻影來,我只是感覺到女人顯得形單影隻,她幾乎沒有朋友,除了那美髮店之外,她似乎就沒有別的世界了。
現在,來了一個男人,我見過這個男人,他好像在發電廠工作,總之他似乎是一個知識份子,因為他坐在樓梯上等待時會掏出一本書翻看著。藉助於從不遠處的街燈散發出來的一點光線,閱讀書上的文字。他大概三十來歲,還戴著一幅眼鏡,我難以言喻像他這樣的男人,像他這樣的男人竟然跑到這座小閣樓的樓梯上,等待著一個女人的歸來。溫州女人帶來了她的高跟鞋聲,那聲音悅耳,曖昧和猶豫著,已經來到了男人的面前,然後是女人上樓,男人也跟著上樓……起初,我就這樣屏住呼吸,鄰居的門掩上了,我感覺到門是頹廢的,每一次我掩上門時,都能夠透過門可以由衷地體會到時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門發出的聲音,顯得如此地衰竭不堪,彷彿是一個歷盡了蒼桑的老人在咳嗽。
不錯,一個歷盡滄桑的老人確實在咳嗽,而旁邊,我似乎聽見了一個女人固執的聲音,因為隔著牆壁,我也能聽到那個女人在拒絕,當她拒絕時,那個男人會加大聲音說:“不,不……”男人是在否定女人的聲音嗎?女人開啟了門,起初的時候,有三次或四次,女人都會猛然間把門開啟,讓男人離開,有一次,那是一個雨夜,女人開啟了門,突然宣佈了自己的絕症。男人依然固執地說“不”。我能夠感受到隨同兩個人僵持的時刻在拉長,兩個人已經擁抱在一起了。儘管如此,我依然聽見了一句絕望的聲音從溫州女人尖細而溫柔的嗓子發出來:“不,有一天,我會死的。”那男人說得更摯熱:“我不會讓你去死。”
儘管如此,我依然能夠感覺到住在閣樓上的女人一次又一次抗拒著男人的降臨,所以,男人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坐在樓梯上等待女人回來。這樣的時刻從春天延續到了秋日降臨時,一個晚上,女人的高跟鞋聲挾裹著一陣樹葉的凋零聲從窗外飄來。我感覺到那女人在喘息,她已經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所以,是那個男人把他抱到樓上來,我開啟門,我想去幫助那個男人。
男人說她全身在發燒,燒得很厲害,應該到醫院去。溫州女人聽見了男人的聲音。她低聲說:“我不去醫院,我決不去醫院,我知道,我患上的是不治之症,醫生救不了我的性命。”女人一邊說話一邊笑了,伸出手來勾住男人的脖頸哀求著他不去醫院。
我幫助女人燒了一壺開水,我把我的幾個蘋果送給女人,那幾天,男人留下來照顧女人。女人躺在床上,男人守候著她,有整整一個秋季。我能夠感覺到男人扶著女人下樓梯時的聲音,女人依然固執地穿著她喜歡穿的高跟鞋,他們會穿過鋪滿秋葉的小衚衕到田野上去走一走。有一天午夜,我感覺到那個男人叫了一聲,我拉開門,推開了他們半掩的門,溫州女人躺在床上,它恬靜而幸福地睡著了。男人噓了一聲,然後輕輕地靠近女人,男人把溫州女人安葬在他家族的墓地上,不久之後,我離開了小閣樓,如今,那座閣樓被夷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