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尷尬,她想黃文正的自尊應該沒受到什麼傷害才對——根本沒機會讓她傷害。若換作是她——她突然發現自己個性的陳舊——
若換作是她,倘若沈冬生一口這樣拒絕她,她會怎麼樣?大笑三天還是悽惶三個禮拜?
乾脆的接受拒絕,還是死皮賴臉的糾纏,才算是真“勇氣”?
那時候,那麼多人圍著沈冬生,她總是隔著距離看著他,除了證明她的懦弱膽怯之外,什麼也沒有。
而今——那麼多年了……她這些年,為了心中一個意象,不約會、不接受異性的殷勤,沒體會過愛情的浪漫多采,花花年少簡直白過。
她不願自己後悔。可是,她是那麼被動一直到她人老珠黃,沈冬生也不會記得她是誰吧?
公車來了,她跑過去。
大概。不,應該是那樣。她人老珠黃的時候,他恐怕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到達咖啡店的時候,還不到七點。她先到洗手間衝把臉,仔細檢視自己。越希望自己完美無缺,全身越是處處破綻,沒有一處令人滿意。
她不喝咖啡,又只能點咖啡,盯著時鐘發呆。咖啡店十一點打烊,等到那時候,沈冬生會來嗎?
喝完第四杯咖啡的時候,她想沈冬生是不會來了。他說過要改期的。
她看看時間。十點半了。再不走—就沒公車了。裡頭已經沒什麼人,除了她,就只剩下服務生,不時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十點四十。徐夏生把剩下的咖啡喝完,禁不住有種感覺,好像在喝毒藥。
今天晚上,她一定睡不著。
中午看見施玉卿那一身粉紅的洋裝,以及不小心吸到她身上散出的淡味茉莉馨香,沈冬生不禁感到頭皮一陣發麻。
不是難看。施玉卿其實算是好看的文人,穿上洋溢少女氣息的粉色衣裝也沒有顯得不倫不類,反而乍看年輕了多歲。辦公室一些老師紛紛稱讚她今天特別好看,變得年輕有魅力。
“哪裡!只是隨便穿穿。”施玉卿掩著嘴笑,眸子生水生光,轉了一轉,有意無意地睇了沈冬生一眼。
就是那一眼讓沈冬生頭皮發麻。他想裝作沒看到,又逃不掉,順口稱讚說:
“這顏色和施老師很配,看起來相當優雅。”
“真的?我還想會不會太花稍了!”施玉卿笑開嘴,塗著粉紅色口紅的嘴唇要翹不翹的,還算順眼。
“一點都不會。”坐在鄰近的一位老師介面說:“我都不知道施老師打扮起來這麼好看。你應該常常這樣穿,老是穿一些黑呀灰的衣服,多沉悶!”
平時這樣說,施玉卿可能要拉下臉了。可是現在她心情好,一點也不介意,笑說:
“教書上課不比在辦公室上班,怎麼好意思穿這些紅紅綠綠的衣服。”
“不能這樣說啊,老師也是人。”一位女老師插嘴,“我們也有想打扮得漂漂亮亮、花枝招展的時候。對不對?施老師?”
“怎麼問起我了!”施玉卿笑著帶過去。
那女老師年輕,剛從學校畢業不久,大概覺得工作環境太壓抑,所以有感而發。學校這種地方,無論思想、行為都不能太前衛的,她空有一副青春體貌,卻得老是裹在老氣的套裝裡頭。
沈冬生不禁替她感到可憐。他是男的,那倒還好;可是女老師——就算是麗質天生的女人,也需要一半靠打扮。中庸雖然好,但其實世上唯有中庸的姿色和愛情最教人不耐煩。溫吞吞的,既沒有濃郁的令人覺得豔烈,更比不上清淡的讓人感應那冷然。就他記憶所及,實在,他從來沒有遇見過一個抬眼出色有魅力的女教師。
這想法當然不能跟同事透露,說了,準自找麻煩。他低頭收拾桌上的東西,假裝忙碌,免得他們又找他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