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梔回到芷蘭宮,坐在案前,將李左車的帛書又拿出來看了,左右覺得不是那麼簡單。
她是偽裝的早慧,而李左車卻是真的天賦異稟。李左車向許梔證明了。一個小時候愛哭的男孩兒,長大後並不會勇猛不足,智慧有失。
【長平之戰,上黨之獻。趙括代將,廉頗奔走。殿下之惑,不在秦國,而在於韓。】
在於韓……‘投趙引秦’,是韓安?
冬日的寒冷被咔嚓燒著的碳火驅除不少。
許梔等上了好幾日,李斯全然沒有再找她,朝中無人談及,似乎預設了她在李賢府邸的那一套說辭,
鏡面如水,許梔望著窗外的黃昏,“阿枝,讓陳平儘快處理完手裡的事,最好在一月內趕回咸陽。”
阿枝不解,“李廷尉尚在觀察陳平先生,這時候回來,會不會生出意外?”
許梔道:“現下李斯與我已然算是坦言,陳平是我身邊過去的屬臣,李斯不大可能會重用他。”
“那公主為何之前讓陳平先生去廷尉府?”
許梔轉過身,注視著阿枝。
“若非陳平在外,李賢如何能真正與我達成交易?他恐怕不會讓我這麼容易見到李左車,我也沒法問出與呂相國相關之事。我應該感謝李斯,他如此出手迅速果斷,這不正好和李賢一道,讓他以為我執念的始終是韓國上黨的交易,鐵了心要為張家開脫。”
阿枝倏然一驚,她幾乎啞然,她依舊是當年手執利刃的永安公主,這一點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
“公主…”阿枝提醒道,“若李廷尉始終不放心公主,李監察步步緊逼,我擔心公主在張良之事上走到一個無可挽回的地步。”
阿枝言外之意很明顯——她擔心他們會逼她親手殺死張良。他們完全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
李賢幾乎病態的執念,讓阿枝聞之色變。依據呂澤後來所言,李賢和嬴荷華之間的隔閡,比張良還要深重一些。據說早在李賢早年在蜀地的時候,他和嬴荷華之間就沒那麼和睦,早就將對方當做懷疑攻擊的物件。
裝出來的青梅竹馬,演出來的師生之誼。
哪一個更矛盾,哪一個更能說明不分伯仲的算計,竟然也說不上來。
反正,他們溫和絮語保持不了多久,就能很快被現實撕開。
至於阿枝為何又為張良說話。
因為她看到了其中的漩渦。
嬴騰與淳于越之間的聯絡,不是偶然。
一戴著面罩的人,敲響阿枝的居室,花盆底下被擱了一張竹片,但並非出自密閣。
【呂不韋之書在博士處多得是】
這上面所寫乃是韓字。
阿枝頭一個懷疑是張良在救她,但張良身在獄中,他分身乏術,在事情沒有得到具體證實,嬴荷華沒有徹底表態之前,阿枝不會說得太多。
當下,她聽嬴荷華笑了笑。
她將硃色抿在唇上,注視著窗外不斷搖晃的紅梅枝。
“我的確心繫舊事,不過不是為了追本溯源,而是為了前路。”
時隔多年,她再次拔出嬴政當年送她的那把短刃。
鋒利的雪白色映出絕色容貌。
許梔在一封舉薦書上正式蓋上了陽滋之印。
阿枝看到那上面的幾句不加掩飾的寫著——【魏人陳平,曲逆宏達,好謀能深。大梁計全,魏室圍解。而俘項燕,將算術平。權智之重,天下之菁英也】
“公主這是打算推陳平入朝?”
許梔眼眸一沉,所有人,所有事都告訴她,不能兩全。她決絕的回到秦國,至此不逃宿命的牽引?
但她絕不相信,上天給她這樣一個機會,只是要她重走一遍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