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梔還沒來得及說第二句話。簾後的風忽然便小了不少。
沈枝一入內就看見她手半抬著,迅速掃視一週,警惕起來。
“公主可有異?”
許梔看了眼簾,水霧在她眼前飄著,因她在雍城看到過應龍,加上她對於人呼吸聲的辨別不如沈枝靈敏,她說不出大概。
“皇姐呢?”許梔問。
沈枝傾過身,附耳道:“長公主路上碰上了蒙大人,蒙大人與之說了些話。”
蒙毅。
許梔深黑的眼瞳沉下一抹不易察覺的波紋,“李賢護送鄭國已走了這幾日。蒙毅卻一直沒說他來雍城的後文。”
她沉默片刻,“或許我是該回咸陽了。”
沈枝不解,“可公主。陳平與張蒼說公主要找的人和呂相國舊事已有線索,您再等上數日就有結果。若此時回去,線索恐會斷在雍城。”
許梔終於發現多出來的那枚書管。竹筒封得很牢,上面還有官府的印泥。
然而裡面空空如也!!
“竟什麼也沒有?”沈枝接過,看印記是自咸陽而來,“密閣不會無緣無故送來一個空物。”
許梔蹙眉。
分明現在,李斯和李賢都已按捺不動,張良也無法動用六國勢力,可為什麼,她總覺得前路之上,滿是坎坷,她看不到一帆風順的航線。
許梔感覺背後有涼意。
為了解開趙姬苦苦追尋的過去,呂不韋死亡的前因,她來這一趟雍城,卻無意碰上徐福,處理了齊國貴族田儋,還遇見了失憶的張良。
這些變故令她幾乎無暇顧及過去的真相。
她一直對抗的到底是反對秦國的勢力?是宿命?還是什麼?
她心一緊,盯著書管上的丞相之印,想起了很多年之後的一個故事——荀彧空食盒之說。
但她不是荀彧,她決心要這場迷局自己浮出水面。
她又洗了把臉,摸著淺粉色的衣袍上出於媛嫚之手的美麗花紋,是一些花團錦簇的海棠花。腰佩更是繁複,組玉加瓔珞,也是她親手所繡。
她看著它們,如果這就是她要保護的,那麼她就要自己再清醒一些,用非常手段把前路看得更加明白。
索性,她記得時間的指引!
咸陽才是一切旋渦的中心,她要回到其中去。
她從浴池走出,將衣袍繫好。夜色入戶,檀香輕燃,她書好公文,阿枝連夜遞交給子嬰,以表她回都之意。
她做出這個決定之後,寒涼的風吹到了她的寢殿,她擁著被,又做了一個夢,關於那個她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的人。
太痛苦的東西,大腦會幫助她忘記。
直到那日,她隔著屏風,描摹了他的身影。其實能見他一面,已是她夢寐以求。這一見,她清晰的感覺到一個很可悲的事實。那種叫做愛的東西早在她胸中瘋狂滋長,只可惜,她只能用最殘忍的手段去愛他。
於是,許梔覺得最好的一件事,莫過於張良忘記了她。
這才讓她能心安理得的把過去的一切全部都拋之腦後。
不日,郡縣與分封的論辯就要到來。
她知道王綰近來憂心士人仕秦之說,荀子入秦的爭論還沒徹底消停。
永安紐印再度印在信箋之上,態度就這樣擺明了。她派人連夜從雍城送出書信到王綰書案。
王綰是個願意承擔後果的人,他處理事情比李斯柔和,只是幾日之間。
他不負許梔的期望,撐著病體,結合她的建議,先將灞橋宮的荀子的書冊送到芷蘭宮,緊接著,雍城田儋的事被她無限放大,說的是公子儋欲圖賄賂之事,這一次由韓安挑起的火就從灞橋宮燒到了梁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