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雪也落到了李賢發上,斑駁之中,策馬疾馳,霜風打在他臉上,如刀子。
唯有貼身放在他懷中的玉板尚且感知得到他的體溫。
這一回程,與十一年前他從蜀地回到咸陽有什麼不一樣?
相同的是,咸陽之中不日有喪。
不同的是,她卻不會再在雪地中等著他,留給他的只有經年累月的灰敗。
冷風將大片大片的綢帛起伏,是海浪,無聲驚濤。與綢布一同浮動的,還有那些被稱為萱草紙的東西,咔咔擦擦,發出不合時宜的響聲。
雪和風相得益彰,可如刀,如劍,就像他和她。
“公主…據查明,蜀茶乃張良在櫟陽時贈給陳平……至於張良所得此茶,乃是櫟陽令以體恤西遷貴族之用。這位櫟陽令年前仿從南郡調入關中。”
“公主所想不錯,姚賈大人的確承認曾派人監視櫟陽行動……”
在無數個計策與算計之下,還有什麼能夠篤信?
雪更大了,李賢走近,一句話沒說上,她對他的風塵僕僕置若罔聞。
宮闕簷下,落雪紛紛,沈枝卻劍指於他。
他看了眼沈枝,朝她身後的許梔戲謔一笑,曲肘,輕抬手,後退一步到雪天中景去。
“臣方一回都,公主如此相候麼?”
若王綰不當她面吐出那一口黑血,她大概永遠不會想到去查一查他病情急轉急下的緣由。
這個答案讓她心驚——王綰常飲的蜀茶有問題。仔細想來,如果就史書上後期銷聲匿跡的王綰,這個結局並不意外。
但這件事,幾乎耗盡她對他最後的耐心。
許梔看著他,凝語不言。
史書與現實重疊在一起,欺騙與謊言,算計與真心,讓她感到頭暈眼花。
她壓住要脫口而出的質問,想著自己剛才才答應過王綰,路終是要自己走一遍。
李斯已代行丞相之職,李賢從楚地回來,他在信上說他不日要參加巡遊,也籌劃在途中殺死趙高。
而在她沒有把實權攥在手裡的時候,在她的婚嫁沒有徹底落地之前,並不適合四面樹敵,相反還要冰釋前嫌。
在她晃神的這一秒,他已越過沈枝近了許梔的身,握住她手腕,只是別開沈枝,挽了一個劍花的功夫,她已拔出的刀就入了鞘,這一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可見若干年下來,他武功精進不少。
“大膽!還不放開殿下!”沈枝呵道,她反應也極快,轉眼長刀已架在他後頸。
李賢也同樣置若罔聞。
他盯著許梔的眼睛,稍微用了些力,就將那一把匕首重新掛回了她的腰間。
“終臣有千般不是,殿下莫要再用它傷了自己。”
他沙啞的聲音接著從乾澀枯裂的唇中析出,“臣此中回來見公主,是有要事相商……”
不料,她直接打斷了他,“如此霜月,景明之空,你風雪中來,難免霜冰沾身。”
她略抬首,也不拒他千里之外,只是靜靜看著他,靜靜說話。
縱是換過一身衣物,可時間這樣緊急,哪裡來得及重新將全身上下都整理一遍?頗有些凌亂的鬢髮,令李賢頭一次有些排斥她的注視。
她唇角微勾,似在笑,是真心實意的笑嗎?
他聽她又說,
“晝夜之間遠道而來,這些年,你是我宮中的貴客,當設案焚香。”
李賢跟她入了芷蘭宮中殿,這算頭一回,在夜中而來,顯得光明正大。
所以沈枝要他卸劍,他也乖乖給了。
芷蘭宮中殿燈火朦朧,四處都閃耀著迷人的光彩。
李斯從很多年前就耳提面命讓他離她遠一點,更想盡辦法要將他弄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