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芷蘭宮·覽華殿 許梔舉著燈火,在書房中踱步,翻閱了之前張良當少傅期間要她讀的書簡。 她偶然看到在梅園事發之前的那六卷《呂氏春秋》,當時因為扎竹簡的線崩落,她還不慎劃到了手。 張良便沒有再教她這上面的內容。 這六卷竹簡被藏在角落處,原先許梔以為這是因為呂不韋作為罷相之人,有些忌諱。 但自前些時日,她在覆秋宮看見嬴政的書檯上明明白白地擺著《呂氏春秋》的書卷。 許梔看了一卷,兩卷,三卷,等到第四卷的時候! 她赫然看到夾縫中寫了一句: ‘秦七攻魏,五入囿中,邊城盡拔,文臺墮,垂都焚,林木伐,麋鹿盡’ 這是《史記》中的內容,本不該出現在《呂氏春秋》上面! 許梔感到前所未有的凝滯。 這是誰所寫? 難道還是墨柒? 許梔想起李賢曾說過,墨柒與李斯曾同是呂不韋門客。 這該是說明,他一開始來到先秦,也有過一腔熱血,不是一來就要避世? ……聽聞趙姬初來秦時因華陽太后不喜,在此處住了幾日,後來鄭璃來秦,不久後又從後宮出,搬往了芷蘭宮住。 許梔想著趙姬跟呂不韋之間的關係,她如果想要收藏他的書,好像也說得過去。 呂不韋當年召集門客編撰《呂氏春秋》有一字千金的之譽。 許梔想到墨柒的學生是魏咎…… 魏咎受墨柒的指點帶著那支筆來送她,暴露自己的身份,則是想要試探她,還是為了什麼? 那麼此間滅魏,墨柒不可能坐以待斃! 唯一能解開這個疑惑的,她能去問的人,也只有李賢。 許梔向來是個能屈能伸的人,她不會在關鍵時刻耍性子。 “阿枝,李賢這幾日述職回南鄭郡了沒?” “沒有。不知為何,李監察這些天皆在家中辦公,連御史府也不怎麼去。” ……整個御史府,李斯就和王綰一個人關係好。別人巴不得他兒子不去找麻煩。 許梔腹誹,把人際關係搞成這樣真是他倆的本事。 許梔又想起了商鞅、韓非。應該是說,這是法家量產的特點。 夜色如許,閉市後的咸陽城在一片寂靜之中,正值春日的夜還算舒適。 可等許梔一進到李家內庭的時候,就感覺不太舒適了。 “女使稍待,我去請小主人。” “不必麻煩。若已就寢,我改日再來。” 大半夜不睡覺的人不止她一個。 一個白黑色的小影子在花圃裡晃來晃去。 李左車精準地發現了她。 這孩子打小就聰明,他找了個藉口說許梔是來找他的,絲毫沒有提到她的身份。 家中僕人知道家主對他這個抱回來的私生子特別上心,平日的教導也是專人進行,想來也是經過官府撥動的女史,他便沒有多麼留意,放心地讓她進了府。 直到許梔進了內院,他才笑呵呵地伸手拉她。 “公主姐姐別戴那個醜帷帽了,左車知道是你。公主姐姐,你快點從花圃裡出來好不好,我都看不見你啦。” 醜帷帽…… 他幾個月前嘴分明還挺甜。李斯能把孩子帶成什麼樣,可以預見。 許梔見四周無人,做了個噓的動作,“以後別學你兄長說話。” 許梔對李斯家裡的熟悉僅限於外廳到內堂,上次因李斯服毒,止步在他的書房。 先秦時期的宮殿,官員宅府佔地面積都很寬闊。 李斯位極廷尉,九卿之列,雖然不及昌平君府上寬廣奢侈,但也多有榭臺,因擅作文,存簡放文的書房眾多,也算處處展露著從楚國帶來的文雅氣息。 且自商君秦律,秦國男子成年必當分家。 李由常在外,鮮少留在咸陽。 李賢弱冠之後,在原來的宅子之後又開了新處。 李左車一路走,一路就拿著之前張良做的竹燈在晃著玩兒。 臨到內宅,她頓住步子。 兩邊種了些修長清挺的竹子,窄長細葉在微風中輕輕擺動,沙沙作響。 本是夜裡,可能是因為來過李斯家中多次,這有些幽寂發冷的環境,許梔沒感覺到有什麼不適。 “左車,我就不去後面了。我在前廳等他商議。” 李左車驚訝地啊了一聲,亮晶晶的眼睛裡有些不可思議,他朝許梔的袖子一側抓了一下,許梔低下身去聽。 他揚起臉,誇張地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