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一聲,門鎖齒合。
歡場女孩走後,餘時鴻才如脊椎被抽走了大半力氣般的,頹頹然地在女人對面坐定了。
兩手交握了,手肘撐在桌面,也如在撐著整個身體的重量。燈線雪亮,在放置著婚紗照的長桌的兩端,宛如死亡的寂靜在彼此間橫亙著。
可能過了十幾秒鐘,也可能過了十幾分鐘,在難堪的沉默間,餘時鴻緩緩地開了口,低著頭解釋著:「我這是頭一回……洛苑,是生意場上的朋友帶我去我才……」
像是體力欠佳的中學生跑八百米的最後幾米路程,向前邁開的腿宛如灌了鉛,縱然張著口也不能吸入更多的空氣——
他的解釋便是這樣徒然。
究竟是做生意的人,餘時鴻也清楚再說下去就是狡辯,索性坦誠地道歉:「對不起,洛苑……」
「我們離婚吧。」
在同時,洛苑打斷了他的話。
難以置信這句話會由她說出般的,怔怔然地,餘時鴻抬起眼來。
客廳散漫著淡淡的酒氣,她今晚應當是喝了點酒,臉色漲紅著,神情卻是鎮定,並沒有尋常女人撞見丈夫出軌的出離的憤怒與傷心。
在餘時鴻的視域之內,她一身巴寶莉風衣合身優雅,發是新做過的海浪卷,如隨性般地散落在肩與背,嚴妝在臉,而手落在桌面,一節腕骨佩戴著小巧精緻的女士表。
目睹丈夫出軌的場合,裝束妝容卻仍是那般嚴謹,彷彿身置談判桌般的。
從上到下,從頭髮絲到鞋尖,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挑不出錯的妥帖。
到這一刻,到難堪的檯面擺到眼前,如醍醐灌頂般的,洛苑忽然便瞭然了。
誠然出軌性質惡劣,但於他們之間,出軌只能算是一根導火索而已。
引燃的是……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婚姻。
離婚。
心底醞釀未久的兩個字,說出來卻是水到渠成。
失望攢夠了,她也該離開了。
離婚二字如驚雷入耳,望著她,餘時鴻一時失言。短暫的詫異後,他反應過來,眉峰位置蹙起,「洛苑,你不要衝動。」他說:「年年還小,才剛上幼兒園,我們離婚會給她造成不好的影響……年年需要爸爸。」
「爸爸?」洛苑聞言揚了唇角,像聽到了什麼笑話般的,他輕笑出了聲,「接送她上學的是我,燒飯做菜的是我,出席幼兒園活動的也是我——」
言及此,她稍有停頓,抬眸去看對面:「你說的爸爸,是隻出現在戶口本上的那種爸爸嗎?」
沒有與她對峙,餘時鴻低了低聲,承諾著:「以後我會改的……洛苑。」他說:「我以後會儘量不去應酬,也會去接年年,我……」
想不出更多的話,他只能把諾言又重複了一遍:「我會改的,洛苑。」
「也許吧,」洛苑淡淡地接了。
這三個字恍若是透露了轉機,餘時鴻不覺抬起視線望向對面的女人。
卻見她唇角勾扯了,在下一刻,施施然地,她曼聲地笑著。
「不過都離婚了,你改不改,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
臥室內,家庭影院正開著,豬爸爸和豬媽媽正在對小豬佩奇說著什麼,然而卻是無聲的,只有動畫形象在牆面徒然地做著動作,為這畫面平添了一分的詭異。
陰影灑落,佩奇的抱枕在小女孩的懷裡。
直到客廳的交談徹底結束,良久,餘年年才放下了抱枕,推開臥室的門,向外走了出去。
女人坐姿筆直,打扮亦優雅入時,坐定在那乾淨通明的燈下,卻生生被映照出了幾許遊絲般的疲憊。
「……媽媽。」望著那道身影,餘年年有些怯怯地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