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準備繼續哭鬧一番呢。但,阿福的樣子使我怔住了,他蒼白著臉爬起來,疼得齜牙咧嘴,一句話都不說,就搖搖擺擺的向他家走去。只一會兒,他的母親就衝了出來,孩子們像看到妖怪似的逃走了,一面還叫著說:“是小鷓鴣推的!”阿福的母親拎住了我的耳朵,哭叫著說:
“你個小雜種,還我阿福來,我跟你拚了!”
這場大罵直罵了半小時,直到媽媽聞風趕來,先把我從那個兇女人的手下救出來,然後一面好言勸慰著她,一面堅持去看阿福的傷勢,我乘機溜回家裡,爸爸正在書桌前改卷子,看見我點點頭說:“又闖禍了,是不?”我悶聲不響,心裡掛念的不再是風箏,而是阿福。沒多久,媽媽急急的走進來,對爸爸說:
“那孩子的手腕折了,大概是脫臼,我告訴他們我願意出錢僱轎子,讓他們送孩子到城裡的醫院裡去,可是他們不肯,堅持要殺公雞祭神,請道士唸經,並且請幾桌酒。我倒不是小氣出這筆請道士請酒的錢。只是孩子的手就完了,你看怎麼辦?”爸爸放下了紅筆,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
“鄉下人,簡直無知,我去和他們說去!”
爸爸媽媽幾經交涉,最後是全盤失敗,他們只相信神仙和道士,不相信醫生。結果媽媽拿出一筆鉅額的賠款,讓他們請道士作法。然後回到家裡來,用一根粗繩子把我結結實實的綁在床柱子上,用皮帶狠狠的抽我,我的哭叫聲和院子裡道士們作法的聲音混成一片,從來沒有一個時候,我看到媽媽生這麼大的氣,我被打得渾身青紫,哭得喉嚨都啞了,媽媽才住手。爸爸把我解下來,抱到床上去,嘆息的說:
“孩子還小,打得也過分了。”
“你不知道,阿福是個聰明孩子,現在卻註定終生殘廢,我會負疚一輩子!”媽媽說,一面走過來給我蓋棉被,並且輕輕撫摸我手上的鞭痕。因為媽媽眼睛裡有淚光,我覺得分外傷心,那晚,我足足哽咽了一整夜。而院子裡,殺公雞聲,唸經聲,也鬧了一整夜。天亮了,阿福的母親來了,出乎意料的溫和,扭扭捏捏的說:“阿福一定要我來講,叫你們不要打小鷓鴣,說不是她推的,是他自己摔下來的!”
媽媽看了我一眼,大有責備我怎麼不早說的意思,爸爸摸了摸我的頭,對阿福的母親說:
“打都打過了,也就算了!倒是阿福怎麼樣?”
“已經不痛了,今晚再殺一隻雞就可以了!”那女人笑吟吟的說。可是,阿福的手一直沒有好,當他吊著手腕來找我玩的時候,我卻本能的躲開了,我變得很不好意思見他,為了那該死的一推。媽媽說我變安靜了,變乖了。事實上,那是我最初受到良心責備的時候。倒是阿福總趕著找我玩,每次還笑嘻嘻的對我說:“你不要生我的氣,你媽媽打你的時候我不知道嘛!”
由於我總不理他,他認為我還在為那個丟掉的風箏不高興,一天,他對我說:“等我的手好了,我一定再做個風箏給你,賠你那一個,也做個虎頭的,好不?”一個多月後,我們舉家搬進了城裡,以後東遷西徒,到如今,十四年過去了,我怎麼料到在這個小海島上,這碧潭之畔,會和阿福重逢?“想什麼?”任卓文問我。
“你怎麼會到臺灣來的?”我問。
“完全是偶然,我跟我叔叔出來的,我叔叔來這裡經商。啊,我忘了告訴你,我後來在城裡讀中學,住在叔叔家,叔叔是個商人。”“這隻手,你沒有再看過醫生?”
“到城裡之後看過,已經沒有希望了!”
“喂,”維潔突然不耐的叫了起來:“你們是怎麼回事?以前認得嗎?別忘了還有兩個人呢!”
“十幾年前天天在一塊玩的。”任卓文笑著說:“真沒想到現在會碰到!”“這種事情多得很呢。”維潔說,居然又說出一句頗富哲學意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