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平時,奴僕衝撞,大多拖下去一頓板子辦乾淨。
德昭本也是這麼打算的。
但忽地他看見她的一雙眼,水亮亮的,跟玻璃球一樣,盈盈若水,明亮神采。
德昭斂起眸子,像是被什麼刺了一樣,伸手去掀她的面紗。
赫然入眼的紅斑,截然不同的相貌。
幼清驚慌地去撿面紗,瞪著眼前負手而立的陌生男子,忿然罵道:「你憑什麼動手動腳!」
身後若干太監隨從尋了過來,見德昭一言不發盯著雪中的人,齊刷刷跪倒一片,「王爺!」
☆、第3章 故人
幼清聽見「王爺」二字,本能地攥緊袖口,手指掐得泛白,耳邊嗡嗡作響。她本是半直著身,因方才被人揭了面紗憤怒得滿臉通紅,如今回過神,嚇得頓首匍匐死死埋低。頭磕在地上,碎雪便沾上前額,涼意侵入骨髓一般,禁不住打了個寒蟬。
她微微一抖身,弓起的後背越發顫慄,腦殼仁炸開一般,嘴唇闔張,半個字都擠不出來。
睿親王便是王府的天,是她們所有人的主子,他甚至不用開口,只消一個眼神,即可讓她今兒個交待在這裡。
幼清想到王府西邊那方矮矮窄窄的吉祥所,陰冷潮黑,專門用來安置府中犯忌諱的下人。若今天這劫渡不過,約莫著姑姑得往吉祥所領她了。
運氣好,說不定能領個全屍。
德昭待人一向嚴苛,此時已轉開眼神,嫌棄地往前挪一步,正好踩在半埋在雪中的面紗。鴉青色的紗,薄薄軟軟,像是一截折斷的老蔥,寒磣腐舊,一如旁邊跪著的人,讓人瞧了心煩。
首領太監來喜慣會看眼色,此時已招呼人上前拖幼清。
幼清緊緊抱著懷裡的貓,瑟瑟發抖,一隻手被人擒住,見勢就要被拽下去。
白哥就是在這時候跳躥到三皇子毓義腳邊的。毓義生得一副白淨模樣,此時拎起貓脖子,將白哥抱在懷中逗玩,倒生出幾分童趣來。
毓義笑道:「這貓的皮毛生得極好,渾身雪白,跟團白香餑餑似的。」
幼清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往毓義跟前叩頭,「回爺的話,這貓叫白哥,原是太妃屋裡的,平素野狂慣的,從未主動往人面前湊,今兒個倒是頭一回。」
毓義笑起來,眼彎彎的:「照你這樣說起來,白哥倒與我投緣。」轉頭朝德昭道:「九堂哥,這貓給我,您舍不捨得?」
德昭清清淡淡轉了眸光,「如何不捨得,你想要拿去便是。」
毓義伸手指撫摸貓耳朵,餘光往下掃一眼,指著幼清道:「大過年的,少了個奴才不打緊,若是犯了晦氣,太妃定是不高興的。九堂哥就在看我的面子上,饒她一次罷。」
德昭眉宇磊落,不怒自威,唯獨嘴角邊一點紅痣,薄唇微抿挑眉笑起來時,能稍稍化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感:「你跟誰學的,一副菩薩心腸,為個奴才也值得這般懇求。」話雖如此,卻轉頭吩咐來喜,聲音清冷朗亮:「聽著你義爺的話,下手輕些,杖十下。」
幼清伏地謝恩:「謝王爺開恩!」因不知毓義身份,便順著方才德昭對旁人說的稱謂,磕頭時嘴上喊道:「謝義爺大恩大德!」
毓義並未瞧她,抱著貓跟在德昭後頭,浩浩蕩蕩一群人從園中魚貫穿過。
太監拖人之際,幼清半邊身子都是癱軟的,後背冷汗涔涔,連額前碎發都是濕的,不知是為冷汗所濕還是沾了碎雪融化的緣由。
幼清借著一點力氣,將沾滿黏膩雪泥的面紗拾起,倉促間忙忙戴上。這時才鬆口氣,忽想起剛才的情形,仍舊心驚肉跳,餘悸未消。
無論如何,這條命總算是保住了。
被人拖著從後園門而出,正好迎面碰上鵲喜和小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