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大門被他弄開了,拾階而上來到三樓轉角處,白熱化的菲利普燈泡把一個男人頭照得比月亮還亮,雷干城馬上將對方的面目看得仔仔細細。
對方也把厚鏡框往上挪了幾厘,狐疑地問:“你也住這幢公寓嗎?”
雷干城鎮定如常地將瑞士小刀鎖環收進褲袋裡,禮貌地回答,“不,我是來找人的,四樓的張李如玉。”
“啊,我記得你,”他眼一亮,比了一下眉尾,表示他記得雷干城眉上的疤,“你是那個邀請西班牙舞團來臺表演的主辦人,我們不久前才在國家戲劇院前碰過面,但來不及交換名片。我叫鄭呈恭,就住三樓。”
雷干城經他一點,模糊的印象也逐漸聚焦,簡短有力地說:“敝姓雷,雷干城。”
信蟬的朋友會是張李如玉的鄰居!這世界小得有點詭異,巧得令人匪夷所思。
“最近都沒聽到樓上有任何動靜,上去敲了幾次門,總是沒人應,她不會一聲不響就搬走了吧?”
“我也不清楚,所以來看看。”雷干城簡約地回答。
“那我陪你上去吧!”鄭先生熱心助人不遺餘力,把鑰匙從自家門孔抽出來,領頭走在前。
雷干城毫無異議地跟上四樓,面無表情地任他按了十幾次徒勞無功的鈴。
而後鄭先生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二樓,央求地道:“如果你有機會碰上她,可不可以請她聯絡我一下?”
也不知是哪一根筋不對,雷干城只是看著眼前這個老實的男人,遲遲不願開口,尤其知道這個鄭先生似乎很在乎住在樓上的“雙面嬌娃”,但終究,他還是開口應允了,“好,如果我碰上她的話。”
一分鐘後,雷干城雙足立地,帶上身後的紅門,心事重重地往巷口踱去,思維一直繞在一件事上——信蟬絕對不是那個穿金戴銀、裝模作樣的張李如玉,她們一個陰,一個亮;一個拘謹,一個招搖,有太多相異處;更何況,印象中的信蟬正直僻邪,從不敷香弄粉,討厭華麗的衣服與高跟鞋,更不會為了討好、遷就任何人而違反自己的原則,其清教徒的形象正好和以上皆非的張李如玉顛倒過來,他甚至不敢把信蟬的容貌和那個教人意亂情迷的女體連在一起。
然而真相似乎就在他排斥的當口兒被潛意識抽絲剝繭出來,等到他回到醫院躺上一張白床後,他接受了事實,就像他接受自己得癌症一般,浮躁的心也歸於平靜,見佟玉樹走進來,更是安靜的傾聽自己的病情。
“阿城,我最多隻能再讓你耗兩個禮拜,屆時不管你相中你孩子的媽與否,我都要推你進放射房。手伸出來,讓我再抽一次血。”
“你是專家,隨你便。”雷干城得令照辦,“對了,有一位鄭呈恭先生在找信蟬,請她務必跟人家聯絡一下,另外,請別跟她提起是我轉的話。”
佟玉樹抽著血,抬眼掃了一臉疲倦的好友,不再多問一個字。
第八章
佟信蟬獨坐咖啡屋一隅,在表與報紙之間流連,斷斷續續讀完林姓立委和老國代鬧得滿城風雨的報導,才見於敏容端著法式咖啡和牛角酥,坐上她正對面的高腳椅,連招呼都不打,直接撕了一小塊牛角尖往嘴裡送去,兩眼盯向窗外。
佟信蟬等待恰當的時刻想要溝通,但于敏容嚼完牛角酥,使開始啜著咖啡,杯不離唇,擺明不想跟她說話。
最後是佟信蟬開口了,“我打算退掉公寓,不再扮演別人的角色。”
于敏容冷著一張臉,杯子挪開了唇,嘟噥一句,“對他死心了?”
“被他看不起,猶如心已死。”她無時不刻不這麼提醒自己。
于敏容冷睨著她,見她雙目紅腫無神,頰邊的淚漬猶新,知道這些天來她大概都把心思花在止淚上,心頓時塌軟下來,“你打算什麼時候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