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繼續看信吧,我不感興趣。”
“哦,是嗎?”可慧笑著,用手指彈著信紙,自己報了出來。“一封是徐大偉寫來的,他說他軍訓快受完了。馬上有家化工廠聘請他去工作,他說──他還在等我,問我的意思如何?”他抬眼看了她一眼,虛榮,你的名字是女人。
“好啊!”他說:“如果你又看上他,我無異議!你儘可不必顧慮我!”“哼!”她輕哼了一聲,仍然好脾氣的微笑著。“你怎麼一點醋勁都沒有?實在不像個愛我愛得如瘋如狂的人,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你有點冷血。”
“說不定是冷血,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的血液是綠顏色的,不必奇怪。”“我早就發現了,是黑顏色,黑得比黑夜還要黑。”
“看不出,你還有點文學頭腦,”他笑了笑,用鉛筆敲著那厚厚的原文書。“你看不出的地方還多著呢!”可慧笑著,面頰湧上了兩團紅暈。難得,她今天的脾氣好得出奇。
“還有一封信是哪個崇拜者寄來的?”高寒不經心的問:“原來你現在還收情書。”“我一直就沒斷過收情書。我為什麼要斷?我又沒嫁人,又沒訂婚!”“嗯。”他哼了一聲,逃避的把眼光落回書本上去。他不想談這個問題。可是,可慧的沉默又使他有些不安,有些代她難過。被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愛著”,太苦!被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愛著”,也太苦!他嘆了口氣。“可慧,你知道,我不畢業,是無法談婚姻的!……”
“喲喲喲!”可慧一疊連聲的叫著。“我又沒向你求婚,你緊張個什麼勁?你無法談婚姻,即使你有辦法談婚姻,我還要考慮考慮呢!”“哦!”他再應了一聲,不說話了。看樣子,自己的話又傷了她的自尊了?他偷眼看她,她仍然在撥弄著信紙,臉上的表情是深思的。“還有一封不是情書,是從美國寄來的。我想你不該忘記她──賀盼雲!”高寒整個人都震動了,鉛筆從書本上滾落到地毯上去。他的心仍然絞痛,他的意志仍然迷亂。盼雲已經嫁了,那閃電的結婚,閃電的離臺……只代表一個意義,斷了他所有的念頭!斷了他所有的希望!盼雲,你做得太絕!做得太傻!做得太狠!他彎腰拾起地上的鉛筆,用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相信,自己的臉色一定發白了,賀盼雲,這個名字仍然使他全心痙攣。可慧似乎並沒看出他的失態,她全神貫注在那封信裡:
“賀盼雲,我現在只能叫她賀盼雲,是不是?”她說:“她既然變成了楚太太,我總不能還叫她小嬸嬸。”她望著信紙。“她的信寫得很好,她告訴我,感情需要細心的培養,就像花草需要灌溉一樣,她要我收斂一些孩子脾氣,對你──她提到你,高寒!──對你耐心一些,要我不止愛你,還要鼓勵你,幫助你,扶持你…… !高寒,賀盼雲也昏了頭,她怎麼不要你來鼓勵我?幫助我?扶持我?跛了腳的是我又不是你!”高寒胃裡在抽搐翻攪,最近,他經常胃痛,一痛起來就不可收拾。他知道這病症,由鬱悶、煩躁、痛苦、絕望──
和睡眠不足、飲食不定所引起的,可能會越來越嚴重。但是,他懶得去理會它。“怎麼了?你?”可慧伸頭看看他。“你額上全是汗。天氣太熱了嗎?冷氣已開到最大了。”
他伸手擦掉額上的汗。
“別管我!”他說,假裝不經心的:“她信裡還說了什麼?”
“她說,美國的空氣很好,她正學著當後孃……你知道,楚大夫的前妻還留下一兒一女。她說她在教女兒彈古箏,只是不再有興趣彈鋼琴了。她還說──她正在體會一種平凡的幸福,預備不再回國了!”
高寒的胃疼得更兇了,他不得不用手壓住胃部。平凡的幸福,那麼,她還能得到幸福?不,這只是自欺欺人的話罷了。所有的幸福都不是平凡的!既然加上平凡兩字,就談不上真正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