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常說的,李女士的學問,我最佩服!”李冬青笑了一笑,搖一搖頭說
道:“我不過是個失了學的中學生,哪裡談得到學問二字呢?”三個人一路走著,
楊杏園和李冬青只顧說客氣話,好像倒是初見面的朋友,儘量的謙遜,一點也不嫌
煩膩。走到大門口,那收票的長人,從旁邊彎著腰走出來,也沒有言語,對人伸出
一隻大手。楊杏園知道他是要收票,便拿出門票交給他。李冬青的票,在小麟手上,
他也學樣,走過去交給他。人離得遠不覺得,走得近了,大小一比,小麟只比他的
膝蓋高上幾寸,那長人俯著身子接了票去。小麟記起他童話上的一段故事,笑著問
李冬青道:“姐姐,這個人好長,是不是大人國跑來的小孩子?”這句話,不打緊,
說得李冬青禁不住用手絹捂著嘴笑了。李冬青先前和楊杏園說話,都是客氣的笑,
這回卻是愉樂的笑,楊杏園看了,彷彿若有所感。大家走出門來,說了一句“再會”,
便各自坐車回家。
他這天到家,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愉快,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而來。一個人坐在
屋子裡沉沉地想遊園的經過。自己一個人坐在屋子裡,禁不住思潮湧落,想到李冬
青問他要詩看的話,就把去年作的那八首本事詩拿出來,自己翻看一遍。只見頭一
首頭一句,“幸負鷗盟悵落霞”,就覺不妥,心想,“這種詩,哪裡可以送給人家
看?她今天不是說我作杏花詩嗎?我何不就把梅花韻,和八首杏花詩。”自己這一
想,詩思就不覺湧將起來,便把一隻手撐著椅子因,託著頭,想了一想,先有了大
意。揭開墨盒,鋪了一張乾淨紙,提筆就寫。楊杏園向來就喜歡和詩,加上今天很
愉快,不到兩個鐘頭,八首詩就做起來了。他靠在椅子背上,兩隻手捧著稿子,念
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麼不妥,便重新找了一張紙謄了,另外寫了一張八行,摺疊在
一處,用一個信封套了,寫了地點寄給李冬青。
次晨信到李冬青家裡的時候,她梳完了頭,收拾乾淨了書桌,捧著一杯茶,坐
在那裡休息。桌上綠瓦盆子裡,栽著的一盆素心蘭,開了兩剪,十分的香。白磁瓶
子裡,插了一束半開的紅白杏花,是老媽子清早從菜市帶回來的。她呷著茶看花,
不覺出了神。忽然老媽子送上一封信來,卻注著楊緘兩個字。她低著眼皮想了一想,
就猜是楊杏園送來的。將信拆開,先看那信:
冬青女士文鑑:走羈旅下士,落落不能與人合,習與性成,萍蹤所適,轉不嫌
其孤獨。日者偶然興至,涉足芳園。披風臨水,落英滿襟,地僻人稀,彌增感觸。
悵們之際,得領清芬,神志為快,殆古人所謂得其人於高山流水之間者乎?蒙一再
索詩,殊慚無足陳者,然而文字之交,正在攻錯,則又不容其有所藏拙。掩袂歸來,
百感交集。挑燈撿張船山梅花詩,步韻杏花八律,狀物自知不工,寫我之所感而已。
惟大雅正之。
李冬青看見,默默的想了一會,不覺嘆了一聲道:“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淬。”
信處另有一張紙,便是詩。那詩道:
看杏花步清人張船山八首梅花詩原韻呈正李冬青君。
一笑春風燦彩霞,相逢有酒不妨賒,
斷橋流水愁相向,野竹垂楊各自斜。
細雨簾前寒客夢,晚妝樓上感年華。
無言一樣憐飄泊,底事呼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