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該死”二字,令這大殿上下膽喪魂驚,也真叫人唏噓不已啊。
阿磐愀然去望,能看見被圍在人群之中的雲姜面如死灰,一頭青絲亂如蓬蒿,那滿髻的金簪玉墜早不知被甩到哪裡去了。
來時精心描畫的妝容早就哭花了,殷紅的血從她的額際汩汩湧出,湧出之後又沿著那兩半腫脹的臉頰朝著四下淌去,淌得四分五裂,毫無章法,愈發把那不成人樣的臉顯得陰森可怖。
嗚呼。
這顛簸流離的小半生吶。
生於中山,亡國滅種,入營為妓,風雪逃亡,入千機門,苟延殘喘,到最後歸於東壁。
她與雲姜有幾乎一樣的前十五年,那十五年銖兩悉稱,同舟共命,而十五年之後呢,十五年後已是天差地遠,霄壤之別。
而今只用這“該死”二字就對雲姜這短暫的一生蓋棺定論了。
你該說這是生死有命,還是禍福全都由了自己?
阿磐記得從前的雲姜雖爭強好勝,但機敏愛美,不管什麼時候都把自己打扮得妥妥帖帖的。
恍然記得有一回年關,養父從靈壽帶回了上好的緞子,隔著一道木門,隱約聽見是懷王所賜。
旁的還賜了什麼,她不記得。
養母用那新布料裁剪了兩件大紅的袍子。
一件大些的,大些的有寬大的袍袖和裙襬。
一件小些的,小些的袍袖窄小,裙襬也只到腳踝。
她知道在中山唯有高門大戶才能有那樣寬大的袍袖,薄祚寒門袍袖窄細,是因了要做許多活計,好來養家活口。
她記得雲姜曾穿著那大紅的袍子扮成了王后的模樣,就在正堂大搖大擺地立著,寬大的袍袖甩來甩去,甩得可真好看啊,就像在臘月底的雪色裡肆意綻放的牡丹。
那時候的雲姜還說,“聽著,小妹。以後,我總要做中山的王后。不信,你等著瞧。”
她寄人籬下,羨慕不來。
其餘再有什麼話她早已不記得了,但云姜那揚起下巴的嬌俏模樣仍舊還記在心頭。
雲姜沒有做過王后,但也侍奉過中山的君王。
這是否也算得償所願了呢?
可人總是貪心,因了貪心而忘記本心。
雲姜從前是多聰明的姑娘啊,即便淪落進了魏營,也能冒出一臉的紅疹,躲過為奴為妓的命運。
那樣聰明的人,如今卻一頭的血,倒在那浮著灰燼的汙水之上。
她撞向廊柱的那一刻,可又為這造次顛沛的一生後悔過呢?
此時氣若游絲,一雙眼睛迷離半睜著,又在想些什麼呢?
不知道。
然在這亂世之中,死又何嘗不是解脫呢?
阿磐眸中凝著眼淚,垂下眸子,不忍再看下去。
她想,謝玄怎麼還不走呢?
鳳座上的人也不忍,因了不忍又勸,“鳳玄,雲氏再怎麼不是,也是二公子的母親啊,便看在二公子的份上,留她一命吧!”
那人轉過身去,眼鋒似刀子一樣地朝西太后睨去,打量片刻,打量得西太后拘謹了起來。
西太后被睨得心裡發毛,不自在地捏著指環,不安地問,“鳳玄,你在看什麼?”
那人薄唇微啟,聲腔冷峭,“看一個不中用的人。”
西太后頓然失色,身子猛一趔趄,驀地捂住了心口,失聲問他,“什麼?吾.......吾......”
那人眸子半眯,只是負手睨著。
而西太后眸中水光盈盈,看起來痛徹心扉,悲不自勝。
她大抵怎麼也想不到謝玄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宛娘忙探過身子為西太后捋胸口,輕聲勸慰,“娘娘,娘娘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