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他一刀再治好他,他就失去了憤怒怨恨的理由,否則就是矯情、不明事理——這是他近期聽到最好笑的話。
想到季雲深的傷疤,集中在左臂內側的血管附近,明顯是自己扎傷的,從他這裡得不到滿足便尋找其他方式發洩。
看來季雲深在這段感情裡也飽受折磨。
一段感情,兩人迷失,季雲深奪走他享受正常生活的權利,自己也喪失了走在陽光下的能力;他奪走季雲深對未來的希望,自己又何嘗擁有過希望?
他們各自舔舐傷口,每況愈下又走投無路,只能用不斷傷害的方式來確保羈絆尚存。
他們很疲憊了,有沒有誰來救救他們。
他們耗不起了,分開吧,各自安好。
「我不恨你。」
肖譽一根一根掰開季雲深的手指,可他的手臂好似一片強力磁場,掰開的手指又一根一根被重新吸住。
狹長的眼睛裡找不到分毫的傲慢,季雲深,好像不是季雲深了。
而他眼神放鬆,平靜,疏遠,冷淡,陌生,明明在對視,視線又穿過季雲深,看向了更遠的地方。
「是真的,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他向自己確認。
音量不大,卻是季雲深剛好能聽到的分貝。
寒意沁體,季雲深的睫毛一寸寸落下去,視野裡只剩緊握的兩隻手。
季雲深鬆了手。
肖譽端著盆栽安頓到客廳能曬到太陽的角落,季雲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對不起。」
他脊背一僵。
「對不起」,是人類的日常用語,有些人學會的第一句話就是「對不起」,有些人的生活裡充斥著「對不起」,有些人卻貴人語遲,遲到三十歲才學會。
「我說了,我不恨你,」小葉赤楠在正午的陽光下舒展開每片葉子,綠油油發著光,他站起來看向季雲深,「但我也不愛你。」
第68章 68「希望你以後健康快樂。」
「我不恨你,但我也不愛你。」
陽光曬在睡衣上,棉質纖維看得一清二楚,肖譽身上散發著被烘烤過的香氣,整個人無比柔和。
睡衣之下是兩條裸露的長腿,纖細勻稱,生機勃勃。
可他卻像走出大半生,歷經無數風浪的百歲老人,再沒有什麼事能引起他的注意,再沒有什麼人能撩動他的心絃。
那平淡無波的眼神是一把尖錐,穿過西裝和襯衣、皮肉和骨骼,直直刺進季雲深的心臟,旋轉著剜了一圈,白色襯衣上血紅一片。
疼。
季雲深卻迎上尖錐,抱住他,顫聲說:「我、我在發布會上介紹你是有私心的。我喜歡你羨慕你,我想幫你,我想讓你年少有為。」
昔日高傲的孔雀竟會低下頭顱,季雲深看向他的眼神近乎虔誠:「可我也嫉妒你,我怕你飛得高了,離我就遠了,阿晏,是我的錯,我太怕失去你了……」
「你是怕失去對我的控制。」他身體後仰,用力抵在季雲深胸膛,每一個毛孔都在表達抗拒,「放開我。」
季雲深一怔,其實這句話肖譽不只說過一次。
原來神明早就開始審判他了,可他犟著嘴不願承認。如今他終於坦白心裡的陰暗和不可說,期望遲來的懺悔能換來神明對他的寬宥。
「對不起,我以為那是在愛你。」季雲深悔悟道,語氣裡哀求滿滿。
耳骨上的耳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通透的藍色襯得肖譽更加神聖。
親吻的慾望在此刻成為褻瀆,於是他向神明伸出手,即將觸碰到那抹寶藍時,肖譽冷著臉躲開了,雙唇開合,輕飄飄丟擲一句話:「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我不原諒你。」
卻很重,有一萬噸那麼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