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黏膩的血。
“十年不晚。”
麥田邊依舊有碎礫滾動,落於坡底,碰撞出細微的簌簌之聲。
可落於谷知春耳朵中,那聲音卻轟然放大,像子彈直直穿過身體,因為速度太快,血肉四分五裂,攪在胸腔。
谷知春覺得心臟被打碎了。
他托起桑非晚,手伸出卻又縮回,不敢觸碰,怕指尖髒汙的眼淚與鮮血褻瀆了天使睡顏。
可天使永遠不會醒來。
“桑非晚死後,你就整容成了他的模樣,留在了桑家?”季明月長嘆一聲,望向早已淚眼婆娑的谷知春。
他皺了皺眉。
谷知春面板凝白眉眼英俊,淚珠堪堪掛在眼角,喜怒哀樂都是如此自然——一張渾然天成無懈可擊的臉,看不出半分整過容的痕跡。
哪家整容醫院,如此神乎其技?這是什麼可怕的科技美學?
不及季明月細想,連海道:“而已經死去的‘谷知春’,其實是桑非晚。”
連海不說還好,一說,季明月更覺此事蹊蹺。
谷知春一個大活人可以整容,可桑非晚當時已經死了,給一個死人換臉?饒是陰冥第一亡魂醫院的燒傷整形科主任上來,也斷沒有這個能耐。
更何況收屍、驗屍、火化……諸多流程幾經人手,難道所有看到屍體的人,都沒能看出整容的痕跡?
“那夜以後,你們二人就換了身份。”連海繼續說著自己的推測。
谷知春略微遏制哭泣,目光和思緒都飄到了遠方。他發出極其輕微的聲響,幾乎是氣音:“桃阿姨。”
多虧了桃阿姨從天而降,打暈了趕著下坡尋人的桑榆,又為他了換臉。
桃阿姨投之木瓜,他自然也要以瓊瑤相報——他和桃阿姨很快達成計劃,一個雙方各取所需的計劃。
一個,持續十年的,計劃。
“是的,活下來的是谷知春。”大概今天實在流了太多的淚,谷知春目光猩紅,嗓子像個漏氣風箱。
他緩緩道:“桑非晚死了。”
乾啞的聲音飄於空中,與初春溼潤的空氣糾纏出回聲。不遠處有飛鳥掠過人工湖,湖面蕩起層層漣漪。
非晚,你死了,但是沒有人為你哭泣。身份證、學籍檔案、校園八卦……所有的一切印的都是我的名字。
而我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懷念你的人。
懷念你、祭奠你、復刻你,把屬於我的一切,獻祭與你。
從今往後,我看到的每個鏡頭,都是你的面龐;我拍下的每張照片,都有你的參與。
我不會抹去你在這世上最後的痕跡。
我會妥帖愛護這張臉孔,我會活在你的人生裡。
思及此,谷知春仍有淚光的眼角忽而勾起弧度,又哭又笑十分詭譎,看上去還摻著幾分深情:“非晚就在我辦公室裡。”
他像終於凝望到許久不見的戀人,雙手併攏又分開,做了個開門的動作:“多好,我日日夜夜和非晚在一起,我們一起分享喜怒哀樂,一起看人間煙火,霧靄虹霓。”
我們好像永遠分離,卻又始終緊密相依(1)。
辦公室……
那個高櫃!
季明月耳中幻聽當初聽到的瓷器碰撞聲音,原來竟然不是茶具,而是……骨灰盒。
他沒來由地噁心,耳膜像被櫃門夾住一樣,身子抖了抖。
感覺到了反常,連海悄無聲息輕抓住季明月的手腕,將他穩住。
小季的手腕涼得不太正常,脈搏也越跳越快,連海乾脆用手掌抵住他腕心,間或揉動兩下,像給奓毛的貓順毛。
季明月平靜下來,接著道:“不可能。你在桑家那麼久,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