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其實又害怕妻子同意離婚,雖然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但精神上還是需要支撐,再說實際點,只要沒離婚,槍斃之後,妻子總要來收屍。
每週五,張振國都心神不寧,因為據老鬼上,中院一般週五下死刑執行通知書,然後週六法警帶出去槍斃。也就是說,像張振國這種情況,只要混過了週五,就又可以安安心心地活一個星期。
雖然張振國每週五都說,希望死刑執行通知書早點下來,因為他這樣腳鐐手銬戴著,活得人不人鬼不鬼,還不如早點死了算了;但實際上每次熬過星期五,張振國都會大大地鬆口氣。他對人世還有太多留戀。
當然張振國說早槍斃早好,也並不是騙人。死刑犯的腳鐐手銬一旦戴起,要執行死刑的時候才取。腳鐐手銬是看守所自制的,笨重得很,而且手銬和腳鐐還用鐵鏈和一根3ocm長、手指粗的鋼管連線起在,稱之為“煙桿”,目的是防止死刑犯自傷自殘或者攻擊他人。
我沒機會嘗試戴著“煙桿”吃飯、睡覺、走路,不知道那滋味究竟有多難受。每個押室都專門安排有人,伺候死刑犯的飲食起居,因為戴著“煙桿”,連上廁所都要人幫忙解褲子才搞的定。戴著“煙桿”睡覺,衣服褲子還是要脫的,不然時間長了,身上癢,但不可能喊警官拿鑰匙開銬子,是犯人自己積累了一套方法,可以慢慢地把衣服褲子從腳鐐手銬的縫隙中理出來,習慣了一點都不麻煩,穿、脫,都飛快。
無論張振國願不願意,死刑通知書還是該什麼時候下來,就什麼時候下來。那是九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晚上大約十點鐘左右,押室一間間開了,死刑犯一個個被叫出去簽字。
張振國簽字回來後,腳都軟了,路都走不穩。然後“夥賊”在警官的帶領下,抬了張“老虎凳”進來,給張振國坐。
“夥賊”就是分在伙食團服刑的人,為什麼稱“夥賊”?是因為在伙食團服刑的,沒有不偷肉的。這稱呼好像全國各地的看守所和監獄通用。
“老虎凳”是一種專用的笨重木椅,可能應該稱之為“囚椅”。設計相當科學,人坐上去,腰部、大腿、小腿處的木板一關,扶手處的銬子再把手臂手腕一銬,就只能轉動脖子了。
坐上“老虎凳”的張振國,淒涼且可憐,但還在笑,雖說笑得比哭還難看,但努力在這個時候展現笑容的人,就是個成熟的男人。
“夥賊”陸陸續續給各押室送來香菸、酒菜。酒不多,一個押室只有一瓶,主要是給死刑犯踐行用的。然後,值班警官拿一瓶酒,一個押室一個押室地給明天要走的死刑犯敬酒。
警官敬過酒走後,因為酒精的作用,押室熱鬧了一會兒,等各人分的那一點點酒一喝完了,氣氛就冷清了。看著張振國坐在“老虎凳”上的淒涼光景,大家雖說好久沒吃過這些好菜了,但還是沒幾個人吃得下。張振國就更吃不下,劉莽子一個勁兒勸他吃點,死也要做個飽死鬼。王大爺也勸張振國吃,說黃泉路上遠,要是沒吃飽,路上餓來走不動了,就只好做孤魂野鬼。張振國不忍拂了大家的好意,勉強吃了兩口菜,幹了兩杯酒,便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吃了。
送死刑犯這一夜,為了保安全,是不準睡覺的。大家既是陪死刑犯熬這最後一夜,也是看守死刑犯,免得出什麼意外。
然而,一夜實在是太漫長了!雖說在這種氣氛下,人人都無睡意,但卻找不到話說,個個精神抖擻地坐等天亮。
大概凌晨兩點過,有押室傳來歌聲,其聲悽惻悲涼——
“秋風涼,秋風涼,秋風兒陣陣多麼的淒涼啊!梧桐樹葉兒落哦!孩兒我回故鄉,回到了故鄉,見到了爹和娘……”
劉莽子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