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果在,動手沒動手?我不提
大路,他們會以為我知道底細。他們誰也不提大路,使我終於
明白他們到底幹了什麼。他們臉上掛滿了汗水,呆愣愣傻乎乎
的,我讓他們幹什麼他們就顛顛地跑去幹什麼。可是他們讓我
害怕。確實,洋人教會了這些人,他讓他們明白怎麼開機器怎
麼修機器,他們回過頭來用這些機器把洋蠻子剁掉了。如果有
人指派,他們也會剁了我,然後吹喝著把我抬起來,丟到洪水
滔天的烏河裡去!
我不敢想那個倒黴的雨天的情景。
我實在也想不出!
我是管事,我可以對這些讓我害怕的人提前下手。我在調
藥間配好藥糊,從牆角帥塵土裡拿起二少爺從未用過我也從未
用過的鞭子。曹家的各路管事都有這種牛皮製的小鞭子,有人
用,有人不用。屠場的管事差不多天天要用它,掌刀的僱工們
有幾個渾身都是燎泡。那些捱了揍的僱工們漸漸地不知道手裡
的刀還有別的用場了口不過我總在想,愛打人的屠場管事總有
一天會遭r算計。我明白我也有遭算計的那一天。可是我顧不
r那麼多,我的心催著我的}} a讓我提前卜傢伙I
我沒頭沒腦地打獷一個人的背口
鞭俏兒啪·聲拉出一條白道道。
我說;你乾的好事!
我轉過身抽了另一個人。
衣服上裂f一道縫兒。
你說:你乾的好事!!
火柴場的人不明自我要幹什麼,可能也鬧不清找說的是什
麼,何比他們,連找自己也不清楚。他們瘋了一祥幹活,剁梗
機呱嚓呱嚓切個不停,上豆絲一佯的火柴梗白花花地落滿了竹
筐。我站在木頭堆上嚇唬他們,我說:你們不做活兒做孽,看
老天爺不砸你們的飯碗!你們各管各的,哪個幹不好,我替二
少爺辭了他I你們別不把我放在眼裡,少爺不在了,洋人不在
了,我在呢!誰敢小瞧r我,我當一天管事我就絕不饒了他!走
著瞧I
我把這些’工友嚇壞了口可是沒有多大用處,我心裡還是忍
不住害怕口我老覺著他們會突然放下手裡的活兒,一塊兒撲過
來捉住我,把我按在剁梗機的刀刃底下。不知道大路當時喊沒
喊饒命,換了我恐怕是要喊的。
饒命啊?!
不知道洋話是怎麼一種聲音。
這句話能變成一種眼神兒。
我能認出有這種眼神兒的人。
我就是這種人。白天,我幹活。晚上,我躲在炳爺的屋裡
不出來了口大少爺的咳嗽聲和家丁們的腳步聲讓我心驚肉跳。大
路的魂兒藏在我的竹床底下,不掌燈的時候爬出,掌燈的時候
又爬回去口我不知道拿他怎麼辦,拿自己怎麼辦,我做夢不做
夢的時候喉嚨裡都卡著兩個字:饒命夕我求老天爺來饒我這條
卑賤的性命。我悟不清身後身前的殺機,只覺著有人要對我不
客氣了!
炳爺很忙,常常半夜回來,白己不點燈,也不讓我點燈,摸
摸索索躺下,不停地翻身嘆氣。一天夜裡,我聽他嘆過氣之後
輕聲叫喚起來,一聲挨一聲,像頭疼和肚子疼。我說:炳爺,你
怎麼了?
他說:沒事。你睡吧。
我說:你哪兒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