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
阿依墨塊一般的杏眸在聽到他如此嘶啞卻溫柔的嗓音時,龜裂的縫隙更大。她直勾勾地望了他一會兒,低眼時卻望見了他仍舊觸在她手上纏滿繃帶的手,他彷彿不知疼似的,望著她笑得平和,笑得柔煦。
也許是因為生命力彷彿隨風搖盪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的燭火一般虛弱,以至於現在的他再也不掩飾什麼,也沒有力氣再去掩飾什麼,一切都是那樣的顯而易見。
他的眼神讓阿依呆了一呆,緊接著心裡湧起了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悲色。
頓了頓,她輕輕地托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很怕會弄痛他地將他的手臂放進被子裡,手在他的額頭及頸窩處摸了摸,卻在頸窩處觸到了已經落了痂凹凸不平的傷疤。心臟又一次猛烈地下沉,然而眼簾只垂下去一瞬,她抬起頭對著他莞爾一笑,溫聲說:
“燒得好厲害,還是先退燒吧,我去煎藥。”說罷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秦泊南平臥在床上,始終溫煦著表情望著她的背影,唇角含笑。
阿勳猶豫了一下,悄無聲息地退至外屋。
墨硯在阿依一言不發地出去時,心裡便確定了秦泊南的狀況當真是不妙。一股無明火又一次在胸腔內燃燒起來,他抿了抿硃紅的嘴唇,回過頭冷冰冰地瞪著秦泊南。
“竟然叫了她來,墨大人真大度!”秦泊南看著他,輕笑著說。
“我只是不想讓她知道後恨我一輩子,這是為了我和她的後半生著想。”墨硯沒好氣地說,頓了頓,陰沉著一雙眼眸望著他,冷冷地問,“你,到底是什麼病?你是大夫你自己應該知道吧。”
“沒什麼要緊的。”秦泊南垂下眼簾,淡淡笑說,“你放心,我是不會和你搶她的,能再見她一面已經是意外之喜,過後你就帶她回去吧,即使她留在這裡也沒有用。”
墨硯的心裡咯噔一聲,似聽出了他的話外音,眸光復雜地望了他一會兒,而他竟然依舊溫煦平和,淡然自若。墨硯的臉色越發陰沉,猛然別過頭去,咬著牙,惡狠狠地道了句:
“真是讓人火大,反正最後贏的人總是你!”
“能守護她一輩子的人是你,聽你這樣說不舒服的人反而是我。”秦泊南斂起笑容,淡淡地說。
墨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緊接著帶著憤怒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去了。
秦泊南望著他怒氣衝衝地離開,虛弱的眸光收回落在對面的窗子上,已經許久沒見過外面的青光了,明明是平日裡最為普通的東西,現在卻突然察覺到了它的寶貴,似乎人生裡的其他事情亦是如此。
疲憊與病痛雙雙襲來,他闔閉上雙眸,事到如今他並不後悔,但卻遺憾,這樣的遺憾就彷彿是蝕骨的病痛刺透血液匯入其中流遍全身,竟然挑動他品嚐到了一絲傳說中的“心如刀絞,肝腸寸斷”的滋味。
……
阿依從正房出來,腦子裡一團亂,渾渾噩噩,心慌無助,陰鬱幽沉,重得彷彿就快要裂開了一樣,她已經無法呼吸。跌跌撞撞漫無目的地走在庭院裡,拐進一座假山後面,她背靠著假山,雙腿一軟,蜷坐下來,縮成一團。她想靜靜地思考一下,然而腦袋一片灰白,此刻的她什麼都思考不出來。
“你縮在這裡做什麼?”冰冷的聲音帶著沒好氣陰沉地響起。
阿依嚇了一跳,呆了呆,扭過頭去,在墨硯的臉上望了一眼,復又收回目光,繼續發呆。
“你不是去煎藥了嗎,你好歹也是個大夫吧,把人丟在房裡自己跑出來傻坐著像什麼話,我看他病成那樣,你再耽擱下去他就永遠也好不了……”
“好不了了……”阿依用比大雪裡的風聲還要淒涼的語調輕喃似的說。
墨硯的心一沉:“什麼病?”
“膿毒血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