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攙扶著他。他把手按在我的手上。
綿羊群成百的在我們身邊經過,咩咩不絕。
麥都考堡遠遠在望。
我問:“綿羊也是我們的嗎?”
“是你的。”他說。
“什麼時候蓋的?”我問。
“一六二三到一七一六年,一九三○年改建,部分房間由我裝置了中央暖氣,傢俱全經過翻新,我相信你會喜歡。”
喜歡?不不,並非我不懂得感恩,我要一座堡壘來做什麼?我黯然。把母親還給我,讓我們重新為生活掙扎,也許我一輩子不能自劍橋畢業,但有什麼關係呢?反正現在的生活不能滿足我。什麼也不必追求的生活根本不是生活。
我開始接觸到聰慧的空虛,她的人生觀。從一個大城市到另一個,處處錦衣,處處玉食,有什麼意義?
進了堡壘,我並沒有公主的感覺,反而覺得“身外物”這三言異常清晰。男傭生起壁爐,廚子做好七道菜的晚餐。可是我不快樂,勖存姿也不快樂。
他說:“……失去聰慧,如果沒有聰恕,我只剩你了……但是你不會跟我一輩子吧?”
我覺得他這話異常的不吉利。我說:“還有聰憩呢。”
“聰憩……她又生了女兒,還打算生下去呢,我也沒見過這般老派的年輕人,服貼了。聰憩自幼跟她親生母親,與我不接近。”
“聰慧很幸福。”我說。
“幸福?”勖存姿感慨的說:“世上諸人,難道不以為我是最幸福的人?”
“喝點酒?”我問。我手中拿著白蘭地。
“你現在還吃藥嗎?”
“不吃,只喝酒。”我說。
“多久沒上課了?”
我失笑,“好久沒去,我早已放棄。我還要做律師幹嗎,有多少律師可以賺得麥都考堡?”
融融爐火中,牆壁上掛著不少油畫。我用半醉的眼睛眯著看一看,光與陰都像是倫勃朗。
我問:“真的還是假的?這裡有七八幅呢,若是真的,溼度與氣溫都不對,畫容易損壞。”
“你若當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勖存姿伸個懶腰。
然而這一切還是不能加給我快樂。
勖存姿說:“叫人來把火熄掉,我倦了。”
我拉拉喚人鈴。
“明天我與你到別的房間去看看。”他彷彿很累,目光呆滯,還勉強的笑:“我替你買了一套手飾——”
我婉轉的說:“我已經夠多手飾了。”
他自口袋裡取出黑絲絨的盒子,我禮貌的取過,“謝謝。”
“取出來看看。”他命令。
是一串四方的紅寶石,在爐火中閃著暗紅的光。寶石不外總是紅紅綠綠,習慣以後,不過是一串串冰冷的石頭。我順手掛在脖子上。
“好看嗎?”我問他。
“好看,你面板白。”他合上眼睛。
這個不幸的老年人,因為聰慧的失蹤,他彷彿足老了十年,再也支撐不住。
他回房去睡,我坐在偏廳中把玩寶石項鍊。
後來我回房睡上一張銅床,豪華一如伊莉莎白女皇。半夜聽見重物墮地聲,直接的感覺便是勖存姿出了毛病,奔到他房間去,看見他倒在地上,臉上已變青白。
我連忙把他帶著的隨身藥物喂他,召來傭人,傭人以電話報警。
喜寶 四 喜寶 四(13)
我們並沒有再回麥都考堡。我在醫院陪他直到他再次渡過危險期。這次我鎮靜得多。
我問醫生:“他還能捱上幾次?”
“幾次?”醫生反問:“這次都是自鬼門關裡把他搶回來的。小姐,心臟病人永遠沒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