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角門。他一點都沒想到人家把他帶到這地方來,難道是要開什麼公審大會當眾槍決?或者就當著這麼多人把他吊死在中間那座高臺上?
那是個倉庫模樣的地方,從前多半做過馬棚。高臺四角打著樁子,圍著一圈粗繩。有人在臺上叫嚷,他聽不出那人在說什麼。周圍全都是瘋子,伏特加酒在熱騰騰的肚子裡發酵又打咯冒出來的臭味,汗味,菸草味。他跟在人家身後,穿越空酒瓶、翻倒的條凳和橫七豎八的人腿,跌跌撞撞來到特蕾莎的面前。
他一點都沒想到人家讓他坐下,坐在她身邊,那張藤椅上。到這時他才顧得上抬頭,到這時他才明白過來,這裡是地下拳擊賽場。由哥薩克幫和海參崴的前沙皇水兵們按照協議牽頭創辦,這兩個幫派安排拳手,開出盤口,在巡捕房的默許下保護場地不受其它幫會侵犯。
這是最佳觀眾席位,伸手就能摸到臺角,摸到拳手休息座椅下那圈汗溼的地板。在他右邊,在拳擊臺和觀眾席之間那條狹窄的夾道里,放著計時員的小桌。桌上有隻按鈴,一隻圓形的小鐘。
拳頭重擊在肋骨上,汗水如汁液四濺,發出類似屠宰場肉錘砸到肉塊上的聲音。人群瘋狂尖叫,仍有人在下注,朝地上吐唾沬,又高聲咒罵,好像罵聲能夠帶來好運。
觀看皮開肉綻的男性肌肉讓特蕾莎無比興奮,也許用大量現金來下賭注是另一個原因。她渾身顫抖,不斷舔著嘴唇。誰也分不清,嘴角邊那些汗珠是她自己的還是從拳擊臺上濺落的。她直勾勾盯著那兩個拳擊手,盯著那兩條拳擊短褲的褲襠部位,不時皺起鼻子,好像從那鼓鼓囊囊的地方散發出來的味道可以一直飄進她的鼻腔裡。
那天深夜她尖叫著用胯部撞擊他,吮吸他脖子上的汗水,甚至還騎在他身上,在高潮來臨的一瞬間揮拳打在他的肩胛骨上。
那天晚上,她不僅破例讓小薛和她一起回皮恩公寓,還破天荒地在床上消磨掉第二天一整個上午。她還要求小薛陪她去ODESSA餐館,在午飯時滿意地發表宣告,宣佈下一次你那老闆要是再想買點小玩意,不妨交給你來辦。
他發現自己無法擺脫特蕾莎。他覺得這裡頭有一層誤解,他確信一切都是因為特蕾莎舉起那把槍。可特蕾莎大概認為,正是由於有那把槍做見證,表白才更加可信。他甚至覺得這誤解出於某種職業觀點,像是說,你既然敬畏一個主婦做出的菜餚,她就拿得準你愛上她,你敬畏繡花女工手裡那塊桌布,她也會認為你愛上她,你敬畏特蕾莎的槍,她就能確信你愛上她。
可他認為,要是說他真對她有點情意的話,那倒是切斷他倆所有關係的最好理由。他是註定要出賣她的,如果她是巡捕房密切關注的軍火商人,如果她與冷小曼那個組織做過一些危險的生意——到這裡,他不得不又一次發現自己的矛盾之處。如此一來,他內心深處最近突然迸發的那股想要接近冷小曼,想要揭開她那層嚴肅的表情下隱藏的東西,想要探究她,分析她,把她分成碎片,再重新組合成另一個冷小曼的那種野心,到底又是出於怎樣的理由呢?
“你寫的這些報告是一根線,它能把所有這些事情都串起來。從女軍火商到貝勒路那幢可疑的房子,從那房子到金利原始碼頭槍殺案,然後是白爾路那場夜間混戰,最後是福煦路的煙火狂歡會。我希望你是一顆真正的好針,能夠刺破那個神秘組織,穿透它——”
“針尖上戳著個四十歲男人,他是老闆,總是藏在幕後,他露過頭,有人看見過他。你的特蕾莎是找到他的唯一線索。”馬龍班長斷然補充道。
“他們從不見面,他們透過中間人,透過買辦做生意。”小薛抗辯道,他不願意少校在特蕾莎身上打主意,最主要是不願意他們透過他打特蕾莎的主意。他都不想再看到她。雖說這會他想見她就能見到,不用偷偷摸摸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