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實在不敢置信世上竟有這樣的女子!瘋瘋癲癲,說話不著邊際不說,更沒個大家夫人的規矩和一般為人母為人妻者的矜持,卻也更讓人容易親近。
西門狂忍不住輕笑出聲,看著黛玉驚訝的小臉,心中一動,本欲偷香,忽想起紫鵑亦在,只得忍住了,拿過魅影兒遞過來的帷帽替黛玉戴上,才道:“我那孃親和這姨母都是瘋子似的,你也不用如此吃驚。明兒只怕更離譜的事情還多著呢!”然後又道:“今兒出來也久了,只怕那個薛家的女子已經等急了,今日就送你回家,什麼時候再接了你出來玩。”因此便回了天人寺。
果然寶釵已等得急了,眼見黛玉回來,身邊也只魅影兒和紫鵑陪著,便面容含笑,道:“妹妹這昨兒今兒都哪裡去了?竟不是和我住在一起。”黛玉亦淺笑道:“未曾哪裡去,只是略玩了一會子,淘氣了一些罷了。如今天也晚了,正經是該回去的時候了。”寶釵點頭,道:“確是該回去了,家裡頭還是有一堆的事情要料理的呢!”因此叫人收拾好了,姐妹兩個方回去了。
夏日天長,黛玉又本性懶怠,天人寺一行之後,也並不多出門,每日裡只看幾句書,寫幾行字,彈幾聲玄月,喂幾口鸚鵡,又或是和紫鵑做兩針活計來打發日子,倒也十分清淨閒暇。只是未免和寶玉遠了一些,見面說話也是淡淡的。
黛玉本就是天真爛漫之人,多年來一腔心思均在寶玉身上,素日裡也是小吵小鬧地試探著,偏生年紀愈大,愈感到風刀霜劍,更知自己寄人籬下之處境,加上妙玉西門雪之話,若說沒有給她心中投下陰影,是誰也不會說相信二字的。自那之後,每日午夜夢迴,總是柔腸百轉,是舍是得?她總是拿捏不定,但是白日裡,她卻要做出一副已經鬆手已經放開的模樣。
那種心酸,那種無奈,那種憂傷,即使白日裡如何灑脫,如何自在,但是這種滋味,總是充盈胸臆之間,雖說放手,卻總是戀戀不捨。可是,卻也是越看越是明白,寶玉終究不是自己終身之託,他對著滿園子的姑娘丫頭,總是顯得那麼平和和雅愛,關懷如一,對那些美麗的花朵總是那麼細心呵護著,總想著叫花朵永遠盛開,永遠不凋零,但是這也總是他的痴心,對那樣無情之物也總是情深一片。
對自己,他可說是用盡了心思,但是自己也明白,自己不過就是那些花朵中的一朵。芙蓉,水芙蓉,還是木芙蓉?雙木之林,自己該是木芙蓉才是罷?水芙蓉也罷,木芙蓉也好,但芙蓉嬌豔,亦覺清雅,卻不是怡紅院中有的花朵。而自己的瀟湘館中,卻只有湘妃竹,只有這竿竿的青翠和高傲,加上竹林下的一些青草,而唯一的梨花卻是在屋後,而非人前。
相處了整整八年,這八年中,流了多少淚水?在心中傾訴了多少情懷?也就只有自己和身邊的紫鵑,窗上的鸚鵡知道罷了。何等的志同道合,然而,卻突然闖進一把金燦燦的金鎖,標誌著富貴,標誌著榮華,亦標誌著天作之合,更重要的,金鎖的主人,薛家的寶姑娘,她得太太的心,她得下人的心,惟獨自己,和自己相伴的,只有那冷月清風。
二玉的心事,無人不知,但卻總是藏而不宣,為什麼?等的是什麼?是想等著最後元妃娘娘的意思罷?不用想,不用猜,自己明白,終究是老太太也做不了二玉的婚事之主的。自己是不入太太的眼的,向來又是從不勸解寶玉讀書揚名,只這一件,就足以令太太舍了自己而取寶釵,更何況這樣人家的門當戶對,自己又豈會不明白?
八年了,沒有人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姐妹們無人能理解,寶玉也不明白,妄稱是知己,奈何根本並非知心人。或許自己和妙玉才算得是知心人,妙玉的乖僻,妙玉的休夫,妙玉的剛強,妙玉的清高,都是自己所羨慕的。是的,是羨慕,為什麼不呢?一生一世一雙人,一心一意的情衷,一心一意的夫妻,一心一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