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年紀好像比段玉還少兩歲,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穿著很時新,樣子也很斯文、很秀氣,看來正是和段玉出身差不多的富家子弟。
最妙的是.他桌上也有好幾個四碗裝的空暴簡,顯見得酒量也不小。
酒量好的人,通常總是會對好酒量的人有興趣的。
所以他忽然對段玉笑了笑。
段玉沒有看見。
其實他早巳在注意這大眼睛的年青人,也不是對這人沒興趣。
只不過段公子雖然初入江湖,但卻絕不笨,也不瞎,事實上,他比大多數人都聰明得多,眼睛也比大多數人亮得多。
他一眼就看出這大眼睛的小夥子.並不真是個小夥子,而是個大姑娘女扮男裝的。
";在路上千萬不可和陌生的女人打交道。";
這教訓段玉並沒有忘記,也不敢忘記,他一向是個很聽話、很孝順的好孩子。
所以他眼睛就一直盯在對面的一艘畫舫上。
這畫舫是從柳蔭深處搖出來的.翠綠色的頂、硃紅的欄杆,雕花的窗子裡,湘妃竹簾半卷。
一個風姿綽約的絕代麗人,正坐在視窗,調弄著籠中的白鸚鵡。
她一隻手託著香腮,手腕圓潤.手指纖美,眉宇間彷彿帶著種淡淡的幽怨,彷彿正在感懷著春的易老、情人離別。
她也是個女人,只不過距離遠的女人,總比旁邊桌上的女人安全些。
至少她總不能飛過這五六丈湖水,過來找段玉的麻煩。
但旁邊桌上的女人要過來就容易得多了。
現在她就真的好像有這意思.忽然抱拳道:";這位兄臺請了。";段玉看了看後面.又看了看旁邊,好像不知道別人找的就是他。
這大眼睛的小姑娘抿著嘴一笑,道:";我說的兄臺,就是閣下。";她笑的時候鼻子先皺起來,就好象春風吹起了湖水中的漣猗。
她不笑的時候,已經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這一笑起來.簡直可以讓男人跳樓。
段玉再想裝傻也不行了,也只好笑了,笑道:";閣下是跟我說話?";小姑娘瞪著大眼睛笑道:";不是跟你說話是跟誰說話。";段玉輕輕咳嗽了兩聲,道:";卻不知閣下有何見教?";這小姑娘";刷";地將一柄灑金摺扇展開,輕搖著摺扇道:";獨酌不如同飲,如此佳日美景,閣下何不移玉過來共謀一醉?";明明連瞎子都可以看得出她是個女人,她卻偏偏還要裝出男人的樣子。
段玉嘆了口氣,道:";在下也頗有此意,怎奈素昧平生,何況男女有別。";小姑娘怔了怔,眼睛瞪得更大了,道;";你說男女有別?你難道是個女人?";段玉又笑了,忍住笑道:";閣下當然也看得出我不是。";小姑娘眨著眼.道:";你不是誰是?";
段玉道:";你";這小姑娘瞪了他半天,搖著頭,喃喃道:";原來這人的眼睛有點毛病。";她一隻手在搖摺扇,另一隻手端起酒碗來,仰著脖子喝了下去。
她喝起酒來實在不像是個女人。
段玉在心裡嘆了口氣。
現在正是春天.他今年才十九歲,正是最容易動心的年紀。
他實在很想過去.只可惜他怎麼也忘不了他父親板起臉來的樣子。
要做個又孝順又聽話的好孩子.可實在真不太容易。
夕陽滿天,照得";濃妝淡抹總相宜";的西子湖更絢麗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