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來我家拿信。”她伸出兩根溼溼的指頭,輕觸了一下瑪蒂爾德的臉頰,然後轉身走回家去。 ***這一年,瑪蒂爾德在巴黎的一家畫廊開了生平第一次的畫展。雖然她一點名氣都沒有,可是她父親有很多關係,其中包括一個來去匆匆的銀行家。他可能沒時間細看,錯把畫展當花展,在開幕酒會上買了一堆向日葵、茶花、玫瑰、丁香和整片田野的麗春花,拿回去裝飾他辦公室的牆壁。他恭維瑪蒂爾德“下筆生春” ,保證她將來一定成就非凡,因為他能夠“慧眼識英雄”。他很抱歉沒時間久留,因為當天晚上他就要動身去蔚藍海岸,可是行李都還沒整理好,而火車是絕對不等人的。另一位老太太比較誠懇,她向瑪蒂爾德稱讚酒會上的點心,說她就算在戰前也很少吃過這麼精美可口的“免費點心” 。總而言之,在打名氣這方面說來,這次畫展可以說是相當成功。 畫展期間,為了不讓自己壓力太大,大約每三天的一天下午,瑪蒂爾德請西爾萬開車把她送到伏爾泰碼頭的畫廊,在那裡待上一兩個鐘頭,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細細觀察那些前來參觀畫展的觀眾。她覺得那些單獨前來的觀眾或者表情冷淡,或者一副鄙視之情;至於那些結伴前來的人們,卻好像都在嘲笑她的作品。每次碰到這種情形,她都有股衝動,想立刻把牆上的畫都摘下來,回家去,從此不再做有關身後榮耀的夢。奇怪的是,這些表面上一點都不友善的觀眾,在離開畫廊時,總不會忘記在金色的紀念簿上簽名留言。她甚至看到有些人皺著眉頭,專心一意地在斟酌字句:“痛苦藍色時期中的一個年輕浪漫主義者”或者“我心震撼,有如重回田園的浪子”。有時候,偶爾也會出現一些批評的字句:“倒黴的花朵!為何受到如此懲罰?”或者“糟糕透了”!畫廊的主人是一個叫做阿爾方斯·都德的先生,跟那位寫《磨坊書簡》的都德先生雖然一點關係都沒有,可是他把那位同名作家的名著當作畫廊招牌。都德先生看到類似如此的評語時,會拿黑墨水塗掉,宣稱這些都是那些眼紅的同行在搗蛋。 就在這種舒適安詳的氣氛中,一個七月的下午,西爾萬從拉封登街給畫廊裡的瑪蒂爾德送來了一封信。信出自達可斯醫院的瑪麗修女之手,宣告艾斯普蘭薩去世的訊息。他被葬在醫院附近的一個墓園裡。他去世時既沒親戚,也沒朋友,參加葬禮的除了神父和瑪麗修女以外,只有他從前下士官的未亡人博非太太。醫院交給博非太太一些艾斯普蘭薩的遺物,都是沒有什麼價值的東西。 可是在他死前幾天,艾斯普蘭薩特別找出了一張他年輕時候的照片,囑咐要交給瑪蒂爾德。 照片上的艾斯普蘭薩站在沙灘上,頭髮茂密,八字鬍挺拔,神采飛揚。他要證明給瑪蒂爾德看,他一點都沒有誇大,他年輕時的確像他形容的那樣英俊瀟灑。 在等候瑪蒂爾德時,西爾萬雙手插在口袋裡,伸長脖子,很專心地觀察著牆上的畫。這些畫的每一分每一寸他都熟得不能再熟,比瑪蒂爾德自己還清楚。瑪蒂爾德看完信和照片以後,對西爾萬說,她今天不想回家吃晚飯,她想跟他一起去蒙帕那斯的一間餐廳吃飯,飯後要喝一杯喝下後令人醉醺醺的白蘭姆酒。西爾萬回答說他求之不得,因為他也非常想去喝一杯。他解釋說看到她像個賣花女一樣,把心愛的花都賣掉,特別是那幅麗春花,使他覺得非常心痛等等。 瑪蒂爾德現在沒心情去理會什麼惋惜和懷念的感覺,她只覺得今天晚上,她可以好好地跟西爾萬談談有關藝術方面的事。 愛羅蒂·高爾德 巴黎市孟加列街四十三號 七月七日星期三 小姐: 我本來以為寫比說容易得多,想不到我起了三次頭,結果都被我撕掉了。回憶講述這件事使我非常痛苦,我不明白為什麼知道這些來龍去脈對你那麼重要,而且更不明白為什麼這件事跟你未婚夫的死亡有關。可是你再三說這件事關係重大,而且那天我們談話時,我感覺得出你的悲傷之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