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夫人年逾六十,體力不支。保安幫她把輪椅上的小兒子搬上車,看到這輛滄桑好多的車,華宮感慨萬千,鬼使神差拜託媽媽開車載自己去一趟那棟承載多年噩夢的小屋。
房子失去主人僅僅小半年,居然落魄到華宮都不敢認。
屋頂生出野草,院落大門鏽跡斑斑,二樓窗戶緊閉,裡面繡著典雅小花的窗簾無端透露出一股衰敗氣息。他望著自己房間的玻璃窗,死死握住大衣口袋裡的鑰匙,拳頭青筋暴起。
他們不在了。
他意識到。
每次稍有不滿便拳打腳踢、口吐惡言的父母不在了,每次回來都會啜泣落淚、燒一大桌子好菜關心在外面是否受委屈的爸媽也不會突然開啟大門了。
他們對我到底是愛還是恨?我對他們又是愛還是恨呢?
華宮不知道,他丟下鑰匙狼狽捂臉,哽咽懇求媽媽開車帶自己離開。山本夫人什麼都沒說,藏好眼中的心疼,體貼留出自家孩子收拾心情的時間。
時間一天天過去,華宮慢慢不再需要輪椅,能夠下地跌跌撞撞走上幾步。他還是不敢追問哥哥的下落,意外發現媽媽珍藏的那半塊士兵銘牌也不敢多問,就像媽媽寧願氣喘吁吁跑上樓說她可以自己尋找補辦駕照的資料,都不敢問他有沒有開啟那個放滿重要物品的抽屜。
不去問,哥哥就還活著;別去問,小兒子就還能想象戰爭結束他們一家人便會團聚,以至於她也能順勢欺騙自己,她家太郎尚有回家的那一天。
謊言終究只是謊言,老夫人看到大兒子留下的專屬碗筷便忍不住落淚,小兒子成天盯著哥哥緊閉的房門發呆。情緒逐漸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他們變得不愛與人打交道,獨處一不小心就會發現自己拿著刀在手腕上比劃。
不可以這樣下去了。
好在母子倆都是極具責任感的人,橫濱不寧,他們所在的橫須賀市備受困擾,山本夫人決定辦孤兒院,既能幫助別人,也能為自己與兒子創造一個全新的寄託。
媽媽鼓勵他,他們會一起開家超棒的孤兒院,他們能給那些可憐人一個超好的家。於是華宮生出些許勇氣,陪媽媽收留一無所有的人們,有些調整過來就離開了,有些變成志同道合的夥伴,有些仍是嗷嗷待哺的幼兒。
中島敦是在戰爭末期被警方送來的小孩,據說警察接到報警電話闖進去的時候,他母親的手正狠狠掐在孩子脖頸上。
“他是怪物!”瘋婦尖叫,意圖掙開警官衝上去扼殺魔鬼。
刑警們連忙按住她,所有人都認為她是因為戰爭家破人亡才崩潰的。短短三十年連續爆發三場世界級大戰,這種情況屢見不鮮。眾人投來的目光有憐憫,有憤怒,有感同身受的悲哀,唯獨沒想過她只是說出了自己眼中的事實。
敦就這樣被送到新開的目羅孤兒院,目前就他家孤兒院還有空位。
小朋友四歲了,營養不良,總是啼哭,身板瘦弱得要命,話都說不清楚。孤兒院人手不足,大孩子必須照顧小孩子,但是敦情況這麼特殊,身子骨脆弱,哭聲又尖銳,大孩子心性未定,主要還是由經驗豐富的成年人負責。
那天華宮先生值班看守嬰兒房,熟練閉眼催眠自己忘掉白天陪媽媽去企業尋求資助受到的羞辱,猛地聽到一個孩子放聲哭鬧。一個孩子哭能帶動一大片孩子哭,華宮先生連忙起身找到敦——果然是敦——華宮將四歲的小傢伙抱出嬰兒房,門沒有合攏,剩一條縫,這樣他可以分心,觀察裡面有沒有其他孩子被吵醒。
敦似乎不滿意大人的分心,哭聲愈發撕心裂肺。
華宮先生小聲道歉,哼歌哄他,頗有技巧地單手檢查幼童到底哪裡不舒服,照舊是沒有任何異樣。男人輕拍小朋友的背,上完廁所回來的搭檔匆匆走來,一個眼神,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