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母親的寄生蟲,會把母親拖死在名為“家庭”的泥沼。
理夏從那時起就明白了青木家的生存法則。
真可笑,“抱養妹妹的兒女”“不用你親自撫養”“只是記一個名字在你戶口下面”,難道母親剛開始不是聽人說“請保姆照顧孩子”“家裡的事還有我們這些老傢伙幫忙”“財團不能沒有繼承人”,才答應在事業上升期暫時停下腳步生孩子,從而背上甩也甩不脫的道德枷鎖,一步退步步退嗎?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不負責任啊,阿久津陪酒喝到住院還不忘拜託她替他相依為命的妹妹挑一個洋娃娃當生日禮物;孩子是無辜的呀,綾裡細聲細氣安慰在公司晚會與父母走丟的淘氣小孩。夥伴們的話理夏總是願意多想一想的,確實,跟小時候她不應該傷害千秋一樣,她該討厭那些還沒想清楚擁有孩子意味著什麼就草草決定生下來再說的父母。
“我不會結婚,也不會有孩子。”
理夏反覆對外宣告自己的底限,她根本不想承擔擁有孩子以後被迫交出權力的風險,所以乾脆不要孩子,這樣對她、對那個因為成為她的孩子所以絕對不會被她愛護的小傢伙都好。
然而青木夫人註定無法理解大女兒的決心,沒有孩子不是私事,若無子嗣,家族該怎麼延續下去,財團又該怎麼辦?理夏說到時候會把財團交給可靠的人,那個可靠的人是誰?會從千秋的子孫中挑選,還是留給她的秘書或者保鏢?理夏堅決不要孩子的強硬態度,以及她是否重用某人全看對方能力的用人標準,青木夫人篤定她會給古老財團帶來巨大的動盪。
在日本,不合群是非常可怕的,尤其是大財團們“終身僱傭制度”、論資排輩按年歲慢慢晉升職位的群,要知道這些手段都是換皮以前將軍貴族收買武士的方法,是現代日本社會維持的根基。美國用黑船砸開日本國門,是誰從那巨大的鋼鐵巨獸上看到了威脅?不是每天低頭盯著肚皮,發愁明天會不會餓死、可不可以少賣一個孩子的平頭百姓,不是躺在民眾身上吸血數百年的高階貴族,而是那群地位不上不下的低階武士。他們發現那是威脅,也是階級躍升的機會,滿懷慾望發動明治維新,結果呢,領頭羊遭到暗殺,一部分大名將名號換成議員,和以前一樣繼承世世代代固定的選區,剩下的則隨大流利用人脈資本,搖身一變成為財閥——青木財團就是這樣來的——普通人,包括當年那群武士,當然可以靠自己天生的機敏抓住變革時機一躍變為人上人(至少青木財團董事會里就有人的先祖這樣上位),然而少之又少的“異類”從來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拉攏其他權貴,不斷讓自己的家族與階層同化,要麼螳臂當車,被龐然大物捻得骨頭渣都不剩。青木夫人曾經引入美國財團即所謂“老白男”的力量嘗試不合群,結局是投資接連失利,重重打擊下被迫放棄董事長之位;理夏倒好,不肯向“老規矩”低頭,更不肯向外國人低頭,一個人莽莽撞撞向上衝,那些規矩是她夠格挑戰的嗎!
虎父犬子,雞窩飛出鳳凰,這都是有可能的。男人生孩子又不費勁,隨著上層人沒有壓力,子孫後代越生越多,全靠祖先廕庇的傢伙理所應當也會越來越多。依靠祖上榮光吃得滿嘴流油,誰會不想把這等好東西交給子孫無窮無盡延續下去?理夏不會,更可怕的是所有人都知道理夏不會,到時候這個離經叛道的董事長選上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傢伙繼承青木財團該怎麼辦?數代人靠利益交換、聯姻投資產生的牢固紐帶蕩然無存,難道他們甘心失去棋手的身份,淪落為新一任董事長手裡有用留下、沒用就滾的棋子嗎?
不甘心的。
青木夫人太清楚那些傢伙的手有多髒,眼高於頂的蠢貨目光短淺,內鬥起來不管不顧,不斷失利的投資專案險些把財團整個拖垮他們都不在乎。深居老宅的女人當年是主動發去信件,支援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