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在建國之初,糧長一職總算還有些好處,那就是有和朱元璋直接對話的機會,有些糧長甚至因為得到天子賞識,扶搖直上,一舉當到高官。與此相比,充軍甚至殺頭的風險雖然不小,但在鄉間說一不二,有時候可以中飽私囊,在父母官面前又有一定的政治特權,也算是機遇和風險並存的勾當。
可是隨著精力旺盛的朱元璋一命嗚呼,接下來的天子一個比一個懶散,糧長辛苦依舊,卻再也見不到天子,政治上的特權就漸漸越來越少。而遷都之後情況更糟,送糧食已經不再侷限於從前的南京,北上京城還要算好漕河封凍的時間,入庫時又會遭到從胥吏到內官一層一層嚴酷的盤剝,於是富家大戶再也不願意充當吃力不討好的糧長,紛紛藉著優免兩個字逃脫。
尤其在徽州這種農商倒置的地方,近年來,鹽商越來越不願意在本地購置土地,家產再多,也都寧可在外地買田建宅,以至於世襲糧長制度成了一紙空文,每縣原本固定的一個個糧區也漸漸解體,大糧長几乎全都撂挑子了。於是從正德之後,官府就不管糧區了,一區十一里,乾脆每裡都讓里長挑出富裕的十家人,十年一輪,負責收稅,同時攤派兩個人幫貼,然後於一區之中僉派大戶負責解送入庫。
所謂的幫貼,就是不幸被選中的人只管湊份子出錢,貼補大糧長的開銷,可以不用出力負責解運。即便如此,攤上糧長幫貼的,仍需要典當房屋土地,甚至賣兒鬻女傾家蕩產。
可這次戶房新司吏趙思成剛上任就耍了新花招,又開始重新選派大糧長。汪家這次被派的,就是歙縣總共十五糧區之中的第五區糧長,比每個裡的幫貼小糧長更慘,貼錢還在其次,那是要奔前走後收解錢糧,還得負責千里迢迢去解送入庫的!這些年徽州府也好,歙縣也好,拖欠的各種賦稅錢糧很不少,而糧長因此被逼無奈死了逃了的不在少數。
彷彿是察覺到汪孚林那張臉著實有些難看,吳里長把糧長之役的弊端都老老實實說了,也就小心翼翼地補充道:“當然,糧長之役也不是有弊無利。往年也常常有糧長藉機把稱銀子的小戥換成大戥,說是要交一兩銀子,實則多收個六七分,**分甚至一錢的也有。而各區糧長要運糧去南京,還能從下頭的各戶人家徵派貼役和空役錢,這也能落一大筆進腰包。只不過,除非真的能夠有本事壓服鄉里,不怕被人告發,大多數糧長總還有些分寸。”
敢情唯一的利益就是興許可以昧良心裝腰包;可弊處卻是從充軍到掉腦袋,整整一大堆!
汪孚林惱火歸惱火,可瞧著可憐巴巴的吳里長,他並沒有衝著對方發火,而是客客氣氣地問道:“那我請問吳里長,我爹如今行商在外,卻被僉派為糧長,若只是按照規矩,應該怎麼做?”
“這個嘛……”
吳里長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糧長是戶役,戶主不在,其他丁男就得頂替,沒有也得趕緊想辦法。而且期限很緊,五月末起徵,八月就要完稅,若是一拖延,回頭恐怕受累的就是令尊了,小官人也不可能置身事外。聽說葉縣尊召見過小官人?如若這樣,小官人趕緊去一趟縣城求見,把糧長推脫出去,也是一樁辦法。畢竟,這麼多年,讓生員家中至親出任糧長的,真是稀罕事。”
很好,果然是故意的!看來上次他只把一個汪秋給亂拳打倒,又放過了那可能造謠生事的生員,於是給人一種錯覺,認為他還是軟弱可欺!
“那你告訴我,我還有多少天時間?”
“六月初一定要開始收夏稅了,在此之前,十五區大糧長都要去縣衙謁見縣尊,頂多半個月。”
汪孚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