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點熱水來,給這傢伙洗刷乾淨,對了,七嬸。你再找一套我的舊衣服來。回頭給他換上。再熬一鍋養胃的粥。各種食材都多扔一些進去,先給他補一補再說。”
汪孚林看了一眼眼睛四處亂瞟的程乃軒,忍不住頭痛這個大麻煩該如何處置。看程家之前那架勢就知道,這事情鬧得很大,他因為可憐而收容了這小子不要緊,回頭那個精明到家的程老爺會怎麼對付他?於是,等到汪七答應一聲,直接背了程乃軒進了他從前住的屋子。他就拉住了要去廚房忙活的汪七媳婦,低聲說道:“七嬸,你回頭叮囑七叔,給我寸步不離地看著這傢伙,別讓他溜了,我先趕回城裡一趟。”
雖說有些不理解其中的關節,但汪七媳婦最老實不過的人,一句都沒有多問。等到了門口目送汪孚林上了康大等人的滑竿離開,她就立刻關上了院門,插上大門閂後。還覺得有些不保險,乾脆挪了一張沉重的八仙桌。直接把大門給封死了。反正家裡有水井有糧食有菜地,佃僕們一兩天之內也不會來,這樣才能嚴防那位奇奇怪怪的小公子逃跑,完成小官人的吩咐!
汪七夫妻不知道程乃軒是何方神聖,康大等人之前住在前院,卻見慣了這位程大公子在自家進進出出,哪會不知道他是黃家塢程老爺的獨子?因此,汪孚林把人弄回家後急著趕回城,他們自然也非常賣力,一路上走得飛快,最終從府城經德勝門進入縣城之後,從縣后街過家門而不入,直接把汪孚林抬到了程家大宅門口。
面對這樣的措置,汪孚林知道他們生怕自己隨便收容程乃軒,最終反而把事情弄僵,下了滑竿後謝了眾人一聲,隨即就到了程家門前。
汪小秀才最近來過好幾次了,門上一直都辭之以老爺帶少爺出門會友,這次也是一樣拿同樣的理由搪塞。可話一出口,門房卻只見對方眉頭一挑,隨即若無其事地說道:“還請務必告訴程老爺,我是為了程兄的事情而來,要是他還惦記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兒子,就請務必撥冗見我一面。”
門房被汪孚林那不容置疑的口氣駁得為之一愣,猛地想到這小秀才不止名聲不小,之前府衙議事竟然也有份列席,而松明山南明先生汪道昆剛剛起復,他想了想後,最終決定往裡頭通報一趟。他賠笑請汪孚林稍候,拔腿往裡跑傳了原話。不多時,他就等到了裡頭傳來的回覆,一愣之下趕緊一溜小跑回來,畢恭畢敬地請了汪孚林進去。
這些天來,這還是老爺第一次見人!
當汪孚林再次站在程老爺面前的時候,就只見這位竟一下子瘦削了一大圈,鬍子拉碴,形容憔悴,迥異於前兩次相見時的威嚴天生。他甚至沒來得及寒暄,程老爺就沉聲說道:“你知道那個孽障的下落?”
汪孚林正有些同情程老爺,可聽到這直截了當的問題,他忍不住又有些同情程大公子。他想了想,終究還是實話實說,把在金寶家廢屋發現程乃軒的事情給挑明瞭。話一說完,他就只見程老爺眉毛鬍子全都在顫抖,整個人彷彿都氣得發抖了。下一刻,這位一貫威嚴的中年人竟是跌坐在椅子上,旋即握緊拳頭捶在扶手上,聲音艱澀地罵道:“竟然如此作踐自己,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省心的孽障!”
不等程老爺繼續說什麼,汪孚林就趕緊出口堵住了他:“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吩咐了家僕,給我嚴防死守看著程兄,料想一時半會他還不至於又跑了。可是,我身為晚輩,卻有一句掏心窩的話想對程老爺說。兒子畢竟是兒子,總不能當賊一樣防一輩子。”
如果是程乃軒從前結交的那些朋友說這話,程老爺氣惱上來,肯定會把人打出門去,可汪孚林畢竟不同。他對兒子的眼光幾乎就沒有滿意過,可兒子竟然能夠結交到汪孚林這個朋友,他至今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說此刻還是氣怒未消,他卻按捺了氣性問道:“賢侄這是教訓我教子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