輩孟芳排擠這一現狀,他又覺得這種情況還算可以理解。只不過,既然來人已對陳炳昌吐露了身份,他就不能太過怠慢,當即換了一身見客的衣裳,跟著陳炳昌前去見人。
因為這是半夜三更從後門造訪,鏢局中大半的人都早就睡下了,前頭那些平日待客的廳堂一概不能用,臨時用來招待客人的。只不過是後院的茶房。就連這茶房。也是照顧汪孚林這個素來晚睡的夜貓子。這才一直都開著,於是這時候還能給不速之客提供茶水點心。
當汪孚林進去的時候,就發現一個身穿黃褐色直裰,看上去就平常文士一般的中年人正捧著茶盞,悠然自得地吃著栗子酥,看那專心品嚐的勁頭,彷彿這不是鏢局中手藝有限的廚子手藝,而是哪家大廚的精品。作為吃貨。面對這情景,汪孚林對這位陌生的客人不覺放下了兩分提防,卻是笑著說道:“張先生真是好厲害的耳報神,竟然找到這裡來了。”
那中年人站起身,卻是直到口中栗子酥都咽盡了,這才開口說道:“我初來乍到南京,統共也沒有幾個能用的人,只在錦衣衛中還有點小關係,即便如此,也並非確定。而只是到這裡來碰碰運氣。不過,可不敢當這張先生三個字。自打首輔大人執掌內閣,這全天下能稱張先生的,也就是一個人而已。我表字德豐,號太旻,隨汪侍御稱呼字號。”
果然,這是個不大喜歡別人稱呼公公的人。汪孚林心中轉過一絲明悟,因笑道:“既如此,那我就稱呼一聲太旻公。不知今日夤夜前來,有何見教?”
張豐臉頰偏圓,眼睛眯著,嘴角掛著彷彿永不消失的笑容:“我聽說臨淮侯李侯爺和盛家,與徽商三大家聯手開的徽安票號和寧盛錢莊,這些年收入頗豐,卻因為魏國公徐家插一腳而有些心焦,故而打算攀上孟公公,卻不知道孟公公欲擒故縱,想著染指這日進斗金的產業很久了。我雖不才,和宮中司禮監秉筆張宏張公公早年認了父子,只人前少人得知,此番到南京來,是想為張公公找塊養老的地盤。如若汪侍御首肯,我願意用兩萬兩銀子吃一成股。”
兩萬兩,一成股,這看上去是獅子大開口,但汪孚林心知肚明,以當初開張時的規模來看,其實徽商三家外加臨淮侯李家出的本錢,還要遠少於這個數字,只這些年生意蒸蒸日上,再加上品牌價值,以及給漕運鹽運放錢,這才使得一成股份的價值大大上漲而已。他在心裡迅速思量了一下,這才笑著問道:“想來張公公應該還有話沒說吧?”
“呵呵,汪侍御果然名不虛傳,自然還有一個訊息奉送。”張豐放下手中茶盞,坐直了身體,“萬曆元年南直隸鄉試的時候,曾經因為鄉試結果是否公允,生員們一度幾乎鬧事,汪侍御應該不會忘了吧?”
儘管已經快過去三年,但耿定向主考的那一屆鄉試,所謂考題風波,放火風波,他和金陵盛家還曾經因為一個草包盛祖俞起過不小的衝突,最終不但彌合了裂痕,還透過李家聯起手來,這些過往汪孚林當然不會忘記。只不過,那場風波把當時的南直隸鄉試主考官耿定向、守備太監孟芳、應天巡撫張佳胤,甚至還有南京守備臨淮侯李庭竹這樣的勳貴全都捲了進去,他還一度認為孟芳會被馮保撤離這個位子,如今看來卻是他當年盲目太自信了一些。
“往事刻骨銘心,自然不會忘了。”
“那件事的背後,是首輔大人派到湖廣江陵府去探望老太爺的遊七住在孟芳府中,這兩個人搗騰出來的花樣,想要趁機整飭東南士林,順便栽贓給浙軍老卒。所以,孟芳雖事後因此吃了掛落,遊七卻生怕禍及自己,千方百計保下了孟芳。但畢竟消耗了不少人情,再加上為了維持馮保的信任,孟芳這才不得不著力聚斂。”
聽到這裡,汪孚林終於意識到當初自己捲進去的是怎樣一場陰謀風暴,臉上雖不動聲色,心中卻為之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