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兩層畫舫前停下,漸次有人從馬車上下來,其中甚至有戴著帷帽的女眷,苦力們方才被人擋住了,因為後頭一輛馬車上下來的一箇中年胖子盛氣凌人地站在了他們面前。
“吵什麼吵,只要十個人,力氣大,少說話,多幹活。就是你們這頭前十個,其餘的都散了散了!”
說話的正是胖糧商張興哲。他快刀斬亂麻挑了十個人,卻也不嫌自己身寬體胖,氣喘吁吁在船下走來走去。小心翼翼地監督一群苦力往上頭運送行禮。和上頭的吳興才一人分管一攤子。直到確定所有行李都送上去了,他才如釋重負,掏出帕子擦了擦這大冷天都忙出汗來的額頭。就在這時候,旁邊遞來了一個竹筒,他愕然側頭一看,見是汪孚林,那嘴角立時流露出了殷勤的笑容。
“怎敢勞煩小官人?”
“你們把本該我忙活的事給搶了,我怎麼能不慰勞慰勞你們?”想到吳興才和張興哲知道蘇夫人母女三人要同行的訊息時那驚喜。眼下又如此殷勤,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那是休寧縣令的家眷,而不是歙縣令的家眷,汪孚林不禁會心一笑,“這是我讓人到那邊客棧買來的,喝了潤潤嗓子,然後上船。”
汪孚林已經讓這次跟著自己去杭州的毛遂自薦小夥計於文去結算了苦力們的工錢,自己則到小酒館中看了看有什麼適合路上帶的吃食,結果發現遠比不上劉洪氏以及知縣官廨那位張嬸準備的熟菜,也就只捎帶了些熱飲。畢竟。上了船後可以燒水,眼下卻沒有熱的可以喝。張興哲連聲道謝。確實覺得嗓子幹得冒煙,等喝了兩口發現是甜湯,嗜好甜食的他頓時更高興了,三下五除二吃了個乾乾淨淨,這下子之前消耗的彷彿都補了回來。
兩人是最後上船的。因為漁梁鎮人流混雜,汪孚林沒有讓家裡人來送,當然葉小胖也就被丟在了家裡——對於母親和姐姐們丟下自己回鄉,葉小胖是很有怨念的,奈何他這次被葉鈞耀用了點小伎倆,會一同參加縣試,當然不計入名次——所以,一想到之前葉小胖那幽怨的眼神,汪孚林就忍不住想笑。此時此刻上了船之後,看著船家開船,他又到各處轉了一圈,確定沒有什麼異常狀況,好一會兒方才來到了二層。
吳興才張興哲和於文以及其他男人都住在一樓,而二樓隔斷成三間艙房,蘇夫人和兩個僕婦一間,葉明月和小北帶著兩個丫頭一間,至於他自己,因為汪二孃和汪小妹死活讓阿衡跟著,他也只好勉強接受有個安靜老實,伺候自己穿衣端茶遞水的跟屁蟲。不過以房間面積來說,他住得最寬敞。
順著走廊走去,見看到於文快步迎上前來,其中一間艙房門口侍立著兩個僕婦,他便直接走上前去。
“小官人,夫人和兩位小姐都在裡面。”
汪孚林點點頭後,卻還是敲了敲門通報方才入內。這種天氣尚未開春,屋子還燒著炭火,卻是透過煙管將濁氣排往外面,這也是這條畫舫被人稱之為徽州最好客船之一的緣由。如果單單是他,去一趟杭州當然不會這麼招搖,但葉鈞耀這個縣令要送家眷回鄉,又是最敬重的夫人,最疼愛的女兒們,哪會讓人受委屈,也就租了這條畫舫。此時此刻,他從陰溼的室外進入暖意盎然的艙房,發現蘇夫人坐在正中,而小北正背對自己趴在視窗,身邊則是葉明月。
“小北暈船。”蘇夫人直截了當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見小丫頭立刻臉色蒼白地轉過頭來,似乎還想逞強反駁自己,她便嗔怪地說道,“我說錯了?想當初從北京到杭州那一路上,走的是運河,你都還暈船,就更不用說眼下這一程水路了。我都說了,老夫人固然好意,可不懷好意的人多,我帶著明月回去一趟就行了,你非要跟。”
汪孚林見小北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按著胸口又趴在視窗不能動彈,他頓時又好氣又好笑。只看這小丫頭上馬爬牆樣樣都行,飛刀還能抓兔子,他簡直無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