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某些人給惦記上不可!
奈何振臂一呼的何心隱,卻並未在意那個牽涉其中的小秀才是什麼態度。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在主流圈子,甚至在王學泰州學派也是個離經叛道的人。卻是繼續說道:“胡公今日便已經是去世五週年了。以他抗倭之功。閒居鄉里卻依舊有人不肯放過,羅織罪名,甚至辱及家人,實在是我士林之痛!好在蒼天有眼,當初的幕後指使者已經賦閒回家,搶佔的無數民田也已經發還,兒孫自有其罪,彈劾他的陸鳳儀也早已黜落為民。當初辱他家眷,封其家門的何東序,自己也因為幾樁刑獄而左遷,至今還被徽州人唾罵!”
汪孚林已經貨真價實目瞪口呆了。何心隱的戰鬥力竟然這麼強大,矛頭竟然直指被高拱和海瑞不用商量的默契就整得幾乎死去活來的徐階!至於那個彈劾胡宗憲的陸鳳儀……他倒是真的第一次知道,此人竟然在成功做了這麼一件大事後,還被貶為平民了。至於何東序,這幾天這位前任徽州知府又被人翻了舊賬,所以說,做人不要太過分。這話真的一點都不假。
就連曾經奔走京師為胡宗憲活動的茅坤,就連曾經在東南一帶四處找人為胡宗憲翻案的沈明臣。這會兒也全都被何心隱今天這突然一招而嚇著了。這話如果是徐渭徐文長來說,他們不會有任何驚訝,畢竟那是和胡宗憲最最相得的幕僚,可何心隱……何心隱在胡宗憲幕府的時間並不是最長的,而且據說還曾經拍桌子翻過臉,這次是吃了炸藥了?
從汪孚林的方向,當然看不見蘇夫人和葉明月小北。今天正祭這種日子,雖也有婦人們想參加,但得等前頭那些男人離開才可能。所以,小北早先就偷偷又回了一次龍川村,找到了一個不易被人發現,又靠近胡家祖塋的地方。此時此刻,聽到何心隱竟是當眾說出了那樣的話,她只覺得又激動,又歡喜,緊緊攙著蘇夫人的胳膊,聲音顫抖地說道:“夫人,那就是何先生。他從前和徐先生一樣,敢對我爹拍桌子的,脾氣大得很!”
“我知道,他還親自殺過倭寇!”
何心隱同樣是名滿東南的人物,但不僅僅在於他的文名,而且還因為他的俠名,此時此刻,同樣聽得心情激盪的蘇夫人便點點頭道:“都說聞名不如見面,今天一見,果然是不負俠名。只不過,他今天這一說,固然群情激奮,但只怕要多出很多不是來。”
葉明月見小北有些愕然,便低聲解釋道:“徐閣老雖說已經罷相回家了,但朝中黨羽門生很多,否則海撫院也不會因為辦了一個他而在南直隸舉步維艱。至於陸鳳儀何東序,在徽州固然是被人深惡痛絕,但在外頭卻還是有很多人同情他的。尤其是陸鳳儀,被罷官為民後,屢屢被本管地方官舉薦為賢才。”
小北這才醒悟過來。她有些擔憂地往何心隱的方向看去,忍不住低聲呢喃道:“何先生難道就沒想到,這話要是傳開來,很多人都會恨他……”
汪孚林這時候在想的,也同樣是這個問題。所以,當發現何心隱還有繼續發飆的跡象之後,他甚至不得不考慮,自己這個小字輩是否要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阻止——儘管他根本沒想到該如何阻止。好在,他終於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夫山先生所言,也是大家所想,然則今天是胡公忌辰,以逝者為重,以祭祀為先,還請夫山先生能夠體恤徽州上下,乃至於遠道而來參加正祭的仁人義士之心。”
說話的是方先生,而他話音剛落,柯先生也立馬接上道:“夫山先生,這時候人都不在,你就算罵得再狠,別人也聽不到,還不如留著力氣,等胡公異日得以翻案時再痛痛快快罵一場!今日人多,大家全都想祭拜胡公,盡一份心力,看這人流,說不定等到晌午都未必能輪過來,夫山先生體諒一二。”
何心隱依稀還認得這兩人,此刻先是一愣,隨即就意識到了兩人藏在這番話下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