鷂說:我哪知道我想啥來著?我要是能知道我想啥,我就不會殺薛二了啊……我哪能知道我想啥來著?我要是能知道我想啥……
他突然張開大嘴嚎啕大哭起來。
薛二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咋就把他給殺了呢……老鷂乾癟的臉上涕淚滂沱,一串串滴在油漬麻花的棉襖胸襟上,一會兒就溼了一大片。陸德的鼻子有點發酸,看得出來,老鷂真是哭得很傷心。老鷂一邊哭一邊說:我糊塗啊,我咋就把薛二給殺了呢,我殺了薛二,這世上就剩下我自個兒了……剩下我一個人,我可咋活呀……薛二你倒好,你咋就扔下我不管了哩……薛二死了,我還活著幹啥,薛二死了,我也死了啊……
你閉嘴!嚎啥嚎!你既然承認了殺人犯罪事實,就等著殺人償命吧你!
保衛幹事沒有興趣再繼續聽老鷂哭嚎。他吩咐必須嚴格看守老鷂,等明天一早派一輛“熱特”把老鷂送到場部去聽候發落。陸德和另一個叫小董的知青,被保衛幹事指定留下來值夜班,其他人都回連隊宿舍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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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憂(6)
辦公室忽然安靜下來。陸德望著老鷂疲倦而憔悴的臉,不由生出一絲憐憫與同情。他忽然覺得周圍的知青們所經受的那些苦難,比起老鷂和薛二那樣年復一年孤獨死寂的日子,是不是有點像啤酒和白酒的區別呢?
他心裡想,起初大夥說老鷂殺了薛二,只有他陸德一個人是不相信的。後來老鷂承認自己殺了薛二,他自供中說出來的那個殺人過程,卻是除了陸德之外,沒有人相信的。
老鷂說他殺薛二的原委,只有他陸德一個人能明白。但陸德雖然相信老鷂說的那些殺人理由,奇怪的是,陸德仍然不相信是老鷂殺了薛二。
老鷂靠在椅背上,像是睡著了,卻不再打鼾,也不再哭嚎,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趁著小董去外頭解手,陸德湊近了老鷂,低聲問:真是你殺了薛二?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事,你可別胡說啊。
老鷂眼皮也不眨地說:是我殺了薛二,真個,這天大的事兒,我能胡說?
陸德瞪著眼半天說不出話。
陸德憋了好一會,氣恨恨說:喝酒喝酒,你看你喝出這殺身之禍。
老鷂嘆口氣,搖搖頭說:可要沒有薛二和我喝酒,我也活不到今兒個。你不喝酒不知道,人喝醉了酒,那快活,真就像上了天一樣……
小董進來了。老鷂把眼閉上,不再說話。陸德趴在桌上裝睡,心裡很是絕望,他想老鷂這樣的酒鬼,走到這一步,也真是活該。
天快亮的時候,陸德突然被一陣叫嚷聲吵醒了。睜眼一看,老鷂正在椅子上拼命地掙扎,用頭撞著椅背,凳腳把地磚敲得咚咚響。繩子把他的脖子都勒出了血印,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暴突,整個身子不停地癲狂著就像瘋了似的。
小陸子你救救我。老鷂嘴裡吐出一陣陣尖銳而鋒利的叫喊聲:我死了,薛二他一家人可咋辦那?誰來養活薛二他老婆……還有倆孩子?你去跟上頭說說,別讓我死,讓我活……我活著才能把薛二的孩子拉扯大,做牛也成做馬也成,做豬做羊我也幹……我有罪,可我的命抵不了罪,死算個啥,活著抵罪可比死難多了……當初我要想到薛二那一家人,我說啥也不能依著薛二胡鬧哇……
他的喊聲嘶啞,吐出一口口濃而黏的血痰。走廊裡傳來急促有力的腳步聲,一輛“熱特”在窗外發出震耳的突突聲。老鷂被一群人推出門去的那一刻,陸德把頭轉了過去,淚水一下子湧滿了眼眶。他聽見老鷂嘴裡還在不停地重複著剛才的叫喊,然後漸漸弱下去了。
老鷂被拉上拖車前,突然跪在地上,衝著薛二家的那個方向,連著磕了三個頭。
陸德後來聽人說,老鷂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