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脖子上嚴嚴實實圍著一條厚厚的圍巾,兩隻手縮在棉套袖裡緊緊抱在胸前。
李老師領著黃老師走進教室,把黃老師介紹給大家,同學們才知道,李老師後邊那個矮墩墩的小丫頭兒就是新來的歷史老師。這不像個高年級的大姐姐嗎?也是個小四眼兒啊!怎麼這麼矮呀!同學們在下邊小聲議論著。當李老師說到黃老師是師範學校畢業時,同學們鬨堂大笑。李老師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原來同學們把師範學校聽成吃飯學校了。李老師狠狠地說了一句少見多怪,然後客氣地把黃老師讓到講臺就走了。
黃老師長得又黑又瘦,梳著兩條細黃的小辮子,鼻樑上架一副白邊兒高度近視眼鏡,鏡片厚厚的,襯的黃老師的臉顯得更小了。黃老師從講臺後邊繞到前邊,先清清嗓子,然後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說:“同學們,今天天氣比較寒冷,希望大家抖擻精神,戰勝寒冷。你越怕冷,天就越冷,你越不怕冷,天就不冷了。”說到這兒,黃老師挺了挺胸膛。黃老師看著四敞大開的窗戶又說:“同學們,從物理學的角度講,煙的重量比空氣輕,所以煙往上飄。咱們先把窗戶關上,一會兒就不嗆了。”說完黃老師帶頭兒把教室前邊的窗戶關上。
同學們對黃老師說的說法特別感興趣。看著空中飄蕩的煙心想,歷史老師還懂物理,不簡單,不愧是吃飯學校畢業的。可過了一會兒教室裡更嗆了,大家就有些不耐煩了,開始在下邊交頭接耳說小話,打噴嚏,搓手,跺腳。黃老師停下來,透過鏡片瞪著大家,同學們才稍稍有所收斂。
教室裡的煙漸漸散去了,同學們也安靜下來。黃老師的心情自然而然放鬆了,講起課來也順當多了,不由自主地就流露出濃重的家鄉口音。
剛開始,同學們覺著新鮮好玩兒,可越聽越不是味兒。黃老師的口音忽上忽下七扭八拐,中間還夾雜著許多稀奇古怪的語氣詞。快跟唱戲的差不多了。
同學們聽著黃老師的家鄉話,忽然現黃老師的口音有些耳熟,可一時又想不起在哪兒聽過,就開始交頭接耳說小話遞紙條兒,互相探討黃老師的口音出處。有說東的有說西的,最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快下課時,凡子還沉浸在李老師拍皮球的回憶上,軍子回過頭怪腔怪調地對凡子說:“嬸子大娘行行好,給點兒餑餑吃唄,叔叔大爺可憐可憐給口兒吃的唄。”
什麼意思呀?要飯的?怎麼還主動降了一輩兒?凡子就勢充大輩兒說:“孩子,今天大爺家裡沒剩飯,明兒再來,大爺給你留著白麵饅頭。啊?”
軍子顧不上搭理凡子,一連又重複了好幾遍“嬸子大娘給點兒餑餑吃唄”,凡子更納悶兒了。軍子小聲說:“笨蛋!”。李萌看看軍子又看看房子,捂著嘴偷偷樂。“笑什麼笑?”凡子沒好氣地問。
李萌光笑不說話,凡子問急了,她才把手從套袖裡拿出來給凡子寫了張紙條兒:“你聽不出軍子的口音和黃老師的一模一樣嗎?”
“噢!真是!”凡子恍然大悟,支稜起耳朵再聽,一點兒不差。這小子絕了。凡子打心眼兒裡讚歎軍子的耳朵,想用一句成語來形容,想了半天也沒想起耳聰目明來。
每年開春兒青黃不接,黃老師家鄉的父老鄉親們便扶老攜幼成群搭夥湧入城裡要飯。白天,他們或端著一隻破碗或擓著籃子挨家挨戶串。夜裡找個背風的牆根兒或門洞就湊合一宿。
那些日子,槐樹院裡一天得來好幾撥兒要飯的,凡子耳朵裡都灌滿了“嬸子大娘行行好給點兒餑餑吃唄,叔叔大爺可憐可憐給口兒吃的唄。”
太熟悉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真笨!凡子一邊埋怨自己,一邊把軍子這個現以書面或口頭方式迅傳播出去。/一會兒,教室裡“嬸子大娘行行好給點兒餑餑吃唄,叔叔大爺可憐可憐給口兒吃的唄。”就“嗡嗡”迴盪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