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識,縱使身在車外,並未刻意去聽,卻依舊聽見車內婆媳幾人談論最多的卻是自己。
“娘,夫君他小時候當真將墨汁吃下肚去了?”張麗華將信將疑的聲音傳來。
“娘怎麼會騙你?”似是回憶著什麼,鄭氏的語氣中充滿了愉悅和緬懷,“興兒小時候性子有些柔弱,委實有些太過老實,那次王爺教導他認真讀書,要將書本上的知識吃進肚子裡,他便當了真,真個將書撕碎吃了,為此還鬧了兩天肚子。”
“咯咯咯咯!”張麗華聞言頓時嬌笑不止,章蓉和武順也頓覺莞爾,抿嘴輕笑,臉上卻滿是感嘆。
在她們眼中,高興聰明機警,目光深遠,膽略過人,殺伐果斷,乃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卻委實不能將他和鄭氏口中那有些懦弱木訥的人重合在一起。
高興在外面聽的真切,不禁苦笑著摸了摸鼻子。雖然吃書的高興早已煙消雲散,但他人又如何能知。隨著一件件糗事被鄭氏揭露,幾女笑得前仰後合,高興卻是頗為不自在,以他的定力也不免苦笑連連。
雖是如此,高興卻也沒有出言辯駁,只是靜靜地聽著。鄭氏口中的“高興”讓他陌生,但卻又極其親切。
猶記得,歷史上蘭陵王高長恭有孫子傳世,然而史書上卻未曾記載過他的兒子,連韓長鸞這佞臣的紈絝子孫都有記載,高長恭這北齊皇室嫡系子孫的後代卻沒有記載,這實在有些太過奇怪。而依照高緯暴虐殘忍的本性,以他對高長恭的嫉恨,又怎麼會不斬草除根呢?
結合鄭氏對“高興”小時候性格的描述,高興不由大膽猜測,也許正是因為歷史上那個高興的性格木訥愚鈍,沒有絲毫威脅,高緯才沒有斬盡殺絕;而高長恭自始至終,寧願飲下毒酒慷慨赴死也沒有反叛,除了性格使然,愛惜自己的名聲,恐怕也是因為後繼無人,縱然謀反也是無用吧。
想到此,高興腦海中各種思緒紛至沓來,神思似是穿越了時間,空間,忽而置身在鄴城那溫暖的院子,看見了那個木訥單純而懦弱的孩童,忽而又似是回到了現代,看見了那手握利刃,屍山血海的笑佛魔手。
莊周夢蝶,抑或是蝶夢莊周,究竟是高興穿越來到這個世界,抑或是原來的高興的黃粱一夢,隨著在這個時代的時間越久,高興也愈發無從分辨。
高興一路上胡思亂想,信馬由韁,直到引路的侍衛呼喚了兩聲方才從神思中清醒過來,待見到侍衛一臉疑惑,高興心神一震,臉色陡然一變,背脊上生生驚出了一身冷汗。
自晉陽皇宮與武照一戰後,高興雖然功力大進,隱隱摸到了第六重的後期,但不知為何,高興卻有了一種莫名的危機。
前世殘酷嚴苛的訓練以及千百次的生死一線的磨礪,警覺性可以說已經融入了高興的骨血,成為了一種本能,然而近來他卻時常神思不屬,總喜歡胡思亂想,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依高興堅韌的心性,只要認準了目標便會一往無前,而他本身並不善於表達感情,自然更不會如文弱書生一般多愁善感,悲春傷秋,但近來卻是多次情不自禁感慨,這種狀況顯然是不正常的。
這一路高興思緒紛亂,渾然忘記身在何處,若是此時有敵人行刺,縱然高興能躲過,但馬車中的四女卻是否能安然無恙呢?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一想到此,高興心中不由一陣驚懼惶恐。
如今高長恭雖然大權在握,問鼎皇位指日可待,然北齊目前並不是鐵板一塊,暗中不知有多少野心家暗中窺伺,而如高延宗、高緯必然會不惜任何代價來做最後的抗爭,更何況高興這幾年殺了不少人,想向他尋仇的人也不在少數。
如果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而讓鄭氏以及章蓉三女受到傷害,甚至發生天人永隔的悲劇,那他高興縱然能統一天下,但保護不了自己的親人和愛人,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