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了?誰佔了上風,誰又得了勢……
莊東頭,活了九十多歲的老四奶奶,說起來,一張嘴便是哎喲歪!俺親眼見的——人呆在地裡頭,正鋤地,就聽嘎勾一響,人就沒了!活不拉的!剛才還跟我說著話。家裡有那入了夥的,那才是過日子不叫過日子,叫過刀子呢,人只要半月沒信,十有###就沒了。
正月十五,河陽集唱大戲,蓮抱著小閨女去聽戲。戲臺子就搭在先前的那個騾馬市上,先前燒死的銀杏樹,還留有一人多高的枯樹樁,黑乎乎的。自打在這裡燒了人之後,夜半三更,近處的人們,總聽到有哭聲從這裡來。哭聲嗚嗚嗚,跟風一起,像狼,像狗,又像是一個人,在那裡怨天恨地的號。
蓮抱著柴妮坐在戲臺邊上,聽那戲臺上的鑼鼓點子,心卻比鑼鼓還不安寧。她是來打聽訊息的。過去莊戶人閉塞,哪怕只有三五里,那邊沸反盈天,這邊卻還任事不知。蓮帶著孩子,一天孤守著自己的獨門小屋,像坐在井裡,雖不知那瞎子大說的真假,一個大活人,半年多不給家一點信兒,總也是凶多吉少。雖說自打嫁到陳家,蓮同這二孩沒多少夫妻情腸,可活在這世上,那也要算是她的惟一了,惟一有著肌膚之親的一口人。因此一夜一夜,她也總是淚溼枕頭,哭自己的命,也哭那個被人稱為自己丈夫的陳二孩,哭懷裡這個小柴妮,想想自己一生下來爹舍娘不要,如今眼見得陳二孩死活不知,這孩子一生下來,還沒見上當爹的一面,就要落得少爹沒娘了麼?
當初乾孃給蓮說這門親時,那個十五歲的破小子陳二孩,她並不滿意的。可是不嫁他,她還能嫁誰呢?雖然此前,她對那瞎子也憐惜的,自打那個夏天的晚上,她開始恨他。她這會兒嫁人,其實並不為找男人過日子,更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只圖有個地方去,能讓她離了那瞎子的眼,離了那瞎子的家。
自從來到婆家的第一天,蓮就是不被喜歡的。先是丈夫冷落,還有婆婆的嫉恨。那個半瞎婆婆,她幾乎就不能見蓮跟她的兒子在一起。還有那個做公爹的,他其實還沒有她瞎子大的歲數大。自打蓮一進了門,公爹看她的眼神就不對。蓮在男女的事上雖然遲鈍,可到底女兒家,又經了這多事,知道一個男人看一個女人,跟一個長輩看一個晚輩人的眼神不同的。
戲臺底下亂哄哄,雖然鑼鼓傢伙敲一陣子,戲還沒開場。忽然有人就在她肩頭上拍了拍。她回頭,見正是乾孃。乾孃雖說是個媒婆,卻也並不像人常說常見那樣,風騷妖調的樣子,她是個本分人家女人,不過是一張嘴能說會道些,早晚給人牽個線,圖個好人緣。那年月鄉下媒婆,無論走哪裡,都招人待見的,人們顧念著她對自己,還有兒孫的照應,誰家沒有一群孫男弟女呢?同時也顧念著她的嘴,但要想說個好姻緣,這人是不好得罪的。因在鄉下走東串西,她乾兒乾女不知認了多少,多得自己都記不清了,是真是假,別人叫了,她就應著,實在也是照應不來的。
卻是這天,乾孃從蓮抱著孩子一進場就盯上了。人總說緣份緣份,這妮子不知怎麼,就叫她總為她牽著一分心。雖然心裡也明白,牽也是白牽的,就他們父女倆那樣子,也難有好處到她手上,可有時候就是不由人。
眼下這乾孃一見了蓮就心疼了,心疼得有點不由自主,一路從前往後擠,好不容易擠到跟前,撇著嘴,說傻妮子,上集來也不回家瞧瞧你大?走了這一兩年了,可真是潑出去的水,連個人影也不見了,你大拉扯你這多年,你可真是個有良心的!
蓮垂了頭,眼圈紅了紅,才說,我正說明兒有空就回去哩!又說,乾孃,你也來聽戲了?這節子身子還紮實麼?
嘖嘖,乾孃撇嘴埋怨著:你有多少明兒?別跟我打馬虎眼了!妮子,你乾孃我說話不中聽——人活著,得憑胸口上這一塊。說了看蓮垂頭不言語,又說,這孩子幾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