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輝大義凜然地道:“你看你看,又拿你那小人之心,來量我這君子之腹了不是?跟你說,世界是廣闊的,機會是無窮的,別以為我和你們一樣,就把眼睛盯在窩邊這一小叢乾巴草上。”
孟繁星盯著他,似信非信:“那你又分析得這麼詳細,好像有切身感受似的?”
程輝搖頭晃腦地嘆道:“我老程鐵肩擔道義,辣手著文章,一雙冷眼看世人,滿腔熱血酬知己,卻換來如此待遇。唉,斯人去後,琴絃空置,高山流水,難覓知音!”
遙迢金風逢玉露
孟繁星雖然知道李碧荷喜歡自己,卻遠遠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是怎樣地牽動著身邊這個女孩的心。
對李碧荷來說,那個秋天,比春天更明媚;那個冬天,比夏天更熱烈。消去了羞澀和拘束的孟繁星,一言一笑,舉手投足,莫不帶著初夏陽光般的明朗灑脫,讓她不由自主地傾心。因著切近的觀察,她的畫冊裡,又多了許多無法忘懷的瞬間,讓她在入睡之前,一遍遍翻看。
他聽人說話的時候常常微笑,嘴角和眼睛都彎彎,而鬢髮總是被風吹亂;他在車棚外等她拿車,跨坐在腳踏車上,單腳支著地面,臉龐微微側轉;他騎車時長腿總也無法伸直,然而並不逼迫,反而有一種不經意的悠閒;三人並行,他總是在人行路的最外側,單手握把,書包斜挎在身上,任憑身邊車流穿梭;他穿白襯衫英俊,他穿休閒服挺拔,他穿運動服活力飛揚,他穿羽絨服親切溫柔。真的,那臃腫厚重色調暗淡的衣服,在他身上,便如此親切,而又如此溫柔。
那年冬天,第一場雪來得很早。剛過重陽不久,早上出門,地上便薄薄鋪了一層淡淡的銀色。正午的太陽偏又溫暖。雪化了,又結成冰,路上行人個個小心翼翼。
儘管孟繁星一再叮囑,李碧荷還是毫無意外地摔倒了,車子在地上滑出去好遠。她坐在地上,並沒有受傷,卻渾身無力,藉著路燈的微光,看著畫冊上的少年,慢慢向自己走來。戴著手套的手,扶著她的雙臂,微微用力,她便彷彿沒有重量一樣,沿著他的身子站起。
那一秒,恍如千年。最近的時候,她與他的面孔,只隔了三公分,看得清楚少年唇上,細細的絨絨的汗毛,和鼻端淡淡的白色呵氣。而她毛線的外套比她更加幸運,緊緊貼著他羽絨服柔滑的質料,親密依偎,沒有距離。
最後那段路,她是推著車,在他的陪伴下,步行走過的。不敢轉頭,只能高聲說笑,滿滿覆蓋時間與空間,不留一絲空隙。他沒有察覺她語聲中的急促,依舊如常微笑,穿著黑色羽絨服的高大側影,穿過瞳孔,銘刻在心的底片上。背景是初冬的夜空,北風萬里吹來,群星肅穆凝望,月兒將滿未滿,莊嚴溫柔。
做底片是多麼不幸,一旦曝光,便是一生。
然而如何可以把心永遠收在暗房裡,永不被命運照射?
日子一夜夜流逝,畫冊一頁頁增多,少年的笑容越來越明朗。李碧荷知道,那是因為,冬天最冷的日子,便是另一個女孩,預定的歸期。
可是,她還能怎麼樣呢?她已經得到了他的八十一個夜晚,她已經八十一次在門前與他輕輕道別,八十一次凝望他轉身離去。她的日記簿裡,已經收集了八十一個期盼,和緊緊相隨的八十一個失望,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如果已經不計一切,耗盡每一分熱情與勇氣,卻仍然與你擦身而過,那又有什麼法子呢?
她伸出手,抓住一握空氣,攤開,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蒼茫微笑。
林之若和傅青綸歸來的那天,正是元旦的前夕。班裡在準備聯歡晚會,一片忙亂。唐馨和程輝是主持人,湊在一起復查節目,核對臺詞。團支書高夏帶了幾個男生出去採購水果。李碧荷是生活委員,指揮女生和剩下的男生布置教室。
唐馨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