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還是去書齋說話?——我先回房更衣,再過來與先生敘話。”
司馬德師心道,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去書齋麼?順著他的話笑道:“久坐屋裡氣悶,在這裡吹吹風也好。殿下請自便。”目送齊王離去,由侍人引著到了湖心朱欄水榭,坐著喝茶,看著湖裡的錦鯉遊戲蓮葉,從侍人端的瓷罐裡灑一把魚食下去,逗得一群錦鯉都圍過來仰頭張口的搶啄。
一陣陣斜風吹過,不一會,飄起了細雨,如銀絲灑落在湖面上。
司馬德師用巾子擦了手,望著碧荷上飛落的一隻蜻蜓,似乎要等雨後再起飛。他看著出了神,不知在深思什麼,直到齊王沐浴更衣過來,著侍從撐的油傘下踩著鹿皮油靴進了水榭,他才驀然醒過神來,起身行禮道:“殿下。”見齊王換了身石青地團窠龍紋圓領袍,腰束犀帶頭藏青革帶,白玉般的英俊臉龐上,一雙漆黑的眸子幽深,在陰晦的天色下閃爍著,彷彿藏於匣中若隱若現的銳光。
司馬德師心道:說是養病,明明是頭潛伏著利爪的銳猛獅子。
“坐吧。”齊王和他的謀主相處頗為隨意,揮揮手,走到另一邊的禪椅上坐下。
司馬德師也在椅上坐下了。他是河內司馬氏的嫡支,長房的郎主。司馬氏自東晉亡朝後,便從皇族成了甲姓,到蕭梁朝時,又從甲姓跌到了乙姓。大唐初年,司馬氏出了一位武道天才,期望他振興家族,誰知出家入了道門,司馬家主差點氣死。到司馬德師父親這一輩,曾經聲名赫赫的河內司馬氏已經跌落到丙姓了,只靠司馬德師父親的刺史官職給撐著。司馬德師幼時即聰慧,是塊讀書的料子,且少年老成,處事圓滑周到,如果走科舉的路子,有可能四十出頭能進身五品中階官員之列,如果官路順暢,或許六十歲還能搏出個三品高階之位;如果教養子侄輩得力,再出一位三品,能重列乙姓了,雖然是乙姓末端,那也是乙姓!只可惜司馬德師剛剛科舉中了二甲四名,得了場大病,病癒後半隻眼睛看不見了,半殘之人當然沒法為官。司馬德師心灰意冷之際,索性將家業讓給二弟繼承,自己到齊王府上做了幕客,不出兩年,被信重為謀主,十年前已是從四品的親王府長史,比他入朝為官自己奮鬥,不知快了多少。
他自是盡心盡意的為齊王謀劃。前兩日齊王被扯入了軍器監失弩案,昨日沐休又被聖人召進宮中責斥,今日上了半日衙稱病回來了——司馬德師聞報後自是關心,去了齊王主院,聽侍人稟報說殿下在湖邊打拳,便尋思著換了身湖水色的直裰過來了。
但見齊王在湖邊打拳的威勢,知他心中有怒,更衣後又換了身親王常服——稱病還穿得這麼正式,可見心裡是峻嚴到了極點。
見侍從們都退到了湖岸上,司馬德師聲音和緩的道:“聽說殿下身子不適,回府休息。”
齊王幽幽的眸子看著雨落如連珠的湖面,“聖人說我勞累,讓我休養一段時間。”唇邊冷笑不已。
司馬德師一聽便明白,齊王這是因為軍器監失械的案子,被“涉案停職”了。
他心裡咒罵一聲燕周人壞事——勾結缽教徒刺殺長樂嘉慶公主栽贓齊王,暴露出軍器監失械,從連射弩又牽扯出幾類重弩也失竊了,這可是比十三匣弩失竊案更嚴重,因為重弩的殺傷力要強得多。
齊王理所當然的被懷疑了,論動機,論能力,他都具備——不首先懷疑他,懷疑誰?懷疑大臣還需要證據才能入罪,但皇帝懷疑兒子,不需要證據。
司馬德師作為齊王府的謀主,當然清楚這沒冤枉齊王。
但齊王能從聖人直屬、管制嚴格的軍器監一點點挪出這些重弩,固然與收買的重要內應有關,但以聖人的精明,難道之前一點沒有察覺?卻積到這個時候才發作,分明是借題發揮,要卸齊王領戶部的職權了,給秦國公主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