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都會在六點鐘的時候出現在尼亞加拉大峽谷,她行色總是匆匆,像害怕會遲到一樣。早晨那會兒的峽谷大霧瀰漫,空氣陰冷潮溼。大霧繚繞之中,阿莉亞沿著那條路往前走,據說在6月12日那個星期天的早晨,跳下馬蹄瀑布的那個身份不明的男子走的就是這條路。阿莉亞身著一件黃色雨衣,頭戴雨帽,這些都是迷霧少女旅遊船的老闆提供給她的。她走在通往山羊島的那條狹窄的吊橋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橋下湍急的淡綠色的河水,戴著白色手套的雙手緊緊抓著欄杆。她的嘴唇在顫動。(在禱告嗎?在跟失蹤的丈夫說話?)峽谷裡的霧氣不斷升騰上來,像燃燒硫磺時冒出的團團煙霧一樣,阿莉亞亮黃色的雨衣泛著光澤,而身穿雨衣的她看上去像一朵枯萎的花,被極不協調地放置在那裡。
(“像那些該死的急於被超度的靈魂一樣升騰起來,”有一次阿莉亞這樣對德克?波納比說,不過她很少會注意到他的存在。她臉上那僵硬、憂鬱的笑容使他感到震顫。)
雨衣裡面,阿莉亞穿一件涼裙和淺色印花仿男式女襯衫,腿上的長襪很快就被瀑布飛濺的水沫浸溼了,不一會兒,臉上和頭髮上全是水。可她卻全然不知。德克?波納比確信,在阿莉亞守夜的那幾天,總有一群好奇的、心理病態的新聞記者和攝影師跟蹤她,儘管他們還算禮貌,保持著一段距離。在德克看來,那是一群寄生蟲,他討厭他們,儘管阿莉亞對他們的出現漠不關心。她關注的只是那條河。會有陌生人這樣叫她——“厄爾斯金夫人?打擾了,厄爾斯金夫人?”——“您好,厄爾斯金夫人?我是《尼亞加拉新聞報》的記者,能否佔用您五分鐘時間,我們談談?”她置若罔聞。至此,德克知道她並沒有刻意遮蓋她的臉,或者是掩飾自己,如果她願意那樣的話,那再簡單不過了。報紙上刊登有寡婦新娘的照片,在有的照片上,阿莉亞被水沫打溼的消瘦的臉頰蒼白而平靜,彷彿白色的大理石一般,她似乎一直在哭泣,像一尊雕塑一般,在那裡安靜而又委屈地哭泣著。
德克知道阿莉亞並沒有哭泣。她是個吝嗇的女人,不輕易掉眼淚。不久之後,她也許需要大哭一場呢。
通常情況下,屍體一週之內就能找到。可如果沉入水底,那些腐爛的東西就會使它們變成“浮屍”。而這只是時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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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瀑布的寡婦新娘在守夜(2)
一次,阿莉亞在山羊島上沿東邊的環形小路到水龜角去,那名自殺者就曾從這裡走過。她站在馬蹄瀑布旁邊,聆聽著它那雷鳴般的咒語,紋絲不動,足足有半個小時,像一尊孤獨、憂鬱的雕塑,身上那件色彩豔麗的雨衣顯得極不協調。早晨,大瀑布周圍的氣氛顯得越發的呆滯、可怕。模糊的彩虹在大霧之中若隱若現。水龜角瀑布水流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它深入你身體的最深處,使你無法理智地思維。在那種喧囂之中,你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也不想記起;你會覺得身體核心的心跳消失了:那是一種純粹的力量,莫可名狀,無法阻擋。寡婦新娘在水龜角的那些照片廣為流傳,自殺者就是從那裡跳下去的,儘管從那些照片上大多隻能看到那個悲傷女人的背影,她的頭髮和臉龐都被寬寬的雨帽邊遮住了。德克?波納比站在阿莉亞身後幾尺遠的地方,不安地看著她,生怕她突然會有什麼衝動的舉動。如果看到阿莉亞上半身緊緊靠在欄杆上,德克就能一個箭步跨過去,他準備好衝過去抓住她,緊緊抱住她,把她從危險之中拉回來。他見識過大瀑布那原始、惡毒的魔力:他又一次開始覺得自己被一種邪惡的魔力所吸引,這種感覺幾年前曾經有過,那時他是一個外表和感情都還稚嫩的少年。它讓你覺得自己在一點點崩潰,慢慢毀滅,讓你覺得驚恐,那種感覺就像是違心地陷入了一場愛情裡一樣。
大瀑布!當它是純粹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