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兩個人相處更加困難的事情了……
她洗了手走出去,艾霞已經睡著了,眼角卻依然淚流不斷——她在夢中也夢著那個男人嗎?在夢裡也依然在哭泣著幾年的相處竟然不如一個半月的分別?
那天夜裡,小伊睡不著,她把毛巾被裹在身上,躡手躡腳走進客廳。艾霞正在沙發上熟睡,呼吸平緩。她站在黑暗中看了她很久,很久很久什麼都沒想,只是靜靜站著。終於,夏小伊從茶几下取出《ONZE》,開啟屋角房東的舊電腦。她從來不動別人的東西,但是這個晚上她迫切想看這部電影,她自己演的電影。
《ONZE》是一個標記;是她的愛情和軟弱的紀念碑。亮與暗、白與黑、豐碩與凋零,她的一切被生生切為兩段,有一個個頭髮凌亂眼神卻無比溫柔的男孩子就盈盈站在傷口中央。他永遠在那裡,永遠不會消失。
四周空氣澄明,月色如水,螢幕上光華流轉……這是電影的世界,那樣完美:善與惡、喜樂與哀愁同樣深刻而鮮明,那樣深刻鮮明卻又無比純淨的世界——對著劇本,只和自己的內心交談……她是愛著電影的,哪怕只是愛著電影夢一般的虛榮,也是真真正正愛著的。夏小伊在鏡頭裡是那樣美,那樣與眾不同光華燦爛,那也是她的夢,每一個漂亮女孩子都有的薔薇泡沫一般的夢想。她所尋找的原來在這裡,也一直在這裡:腦子裡空無一物,腳上的紅鞋子自己會舞蹈起來,那樣一種神秘、璀璨、靈魂出殼的快樂……
我喜歡錶演……夏小伊無聲說道,它叫我在自己的內心中創造出各式各樣的奇蹟;它叫我擁有我在現實中所不能擁有的一切。只有在舞臺上,在鏡頭前,我才能真正開啟心靈,而不怕被傷害。
螢幕裡的夏小伊毫無表情、緊閉雙目、然後只是——緩緩睜開眼睛……
是的,只是睜開眼睛——艾霞在哭著“他不要我了”,夏小伊在哭著“他不要我了”,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女孩子為愛情流了太多太多的眼淚,可是愛情只是生活方式,只是生活方式其中之一;但電影卻不僅如此,它是奇蹟,是至高理想——從疲憊的現實中收回目光,投向另一個世界的一瞬間,那是一種理想——新奇、迷惑、躍躍欲試,甚至……甚至充滿顫慄充滿恐懼……
“……並不是每一個人在短暫一生中都能找到自己“極度渴望”、“非做不可”的事情,但是我找到了,我是幸運的。”
——小伊這樣對自己說,我們總該做些不能不做的事;我們總要爭取更好的生活。現在不盡力,日後必定會後悔的。
那天早晨七點半,陳莉莉在廚房裡做早餐,手機響了。她的丈夫顧巖正用飛利浦剃鬚刀颳著鬍子,皺眉說:“莉莉,是誰啊,這麼早?”陳莉莉對她笑了笑,走過去接通電話,聽見夏小伊在那一邊、在清晨的冷風裡輕輕地說:
“莉姐,我想演戲,請你幫我……”
“幸運女神”
夏小伊再一次低頭檢查手裡的紙條,又抬起頭來,仔細打量面前的建築;一瞬間斷定莉姐一定是弄錯了,這裡明明是間廢棄倉庫,根本不像是有人使用的樣子。正當她考慮要不要轉身離去的時候,門卻忽然自內開啟,一個穿著舊牛仔褲、棉製小背心的女孩子走了出來。她沒注意到身邊有人,徑自從口袋中掏出一根香菸,夾在指間、點燃,貪婪地吸了起來。那女孩兒也就十七八歲年紀,頭髮燙成栗色大卷,眉目如畫,夏小伊一時看得呆了。女孩子狠命吸了兩下,長長吐出一口煙氣,微抬起頭,看到了她,便皺眉道:“看什麼看!”聲音惡狠狠的。
夏小伊還沒答話,門又開了,這次出來的是個並不漂亮、卻有種說不出的嫵媚味道的女子,年紀略大,不過也肯定沒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