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媳婦是得過吩咐的,不能見宮裡頭來的蘇拉。現在聽說是李得勝,吱呀一聲,把門開了一條縫,向外一張,看見門口站著的這一群人,公服鮮明,瞬間便嚇呆了。
門既然開了,就不能再讓她關上,李得勝用肩膀一抗,將院門抗得大開,一群人便湧進了院子,明山媳婦被擠在一旁,嚇得不知所措。
等到明山聽見響動從堂屋裡出來,看見這群刑部的衙差腰上都懸著腰刀,臉就白了——若是平常辦差,都是持了水火棍子,只有捕拿重犯,才有掛刀這一說!
“明山,你也是公門裡頭的老人兒了,我們刑部辦差的規矩都該知道。”那名司官沉著臉說,“我不鎖你,你自個乖乖兒的跟著走,別作怪,免得彼此不便。”
待到明山懵頭懵腦地被衙差們夾護著出了院門,沒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他媳婦那一聲長長的哭號。
“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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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娘喊的這一聲,頗不吉利,明山腳都軟了。等到被帶到刑部,立刻過堂,哆哆嗦嗦聽明白了要問的是什麼事,卻又一時精神起來——還以為是跟安德海一起構害關貝子的事發作了,原來只是李開山的事!
李開山的事,有人證有口供,不認是做不到的,但是隻要不從自己嘴裡把安德海牽連出來,他在宮裡就非得想法子救自己不可。於是咬了牙,只肯認收受銀兩,替人謀差這一件,再問他向誰去謀,便不肯招了,只說是正在運動,並沒有確實的法子。
他心裡清楚得很,收了錢替人謀差,若是沒有成功,刑部也只能比照“貪贓不枉法”的例子來處置。丟官受杖是免不了的,然而不在乎——只要肯花錢,將來官總能回來;一樣的道理,錢花到了,杖責八十連衣裳也不會打破,這些都是小意思。
想通了這些,心氣更旺,嘴也咬得更緊。他是現任的六品官,沒有奏免之前,又動不得刑,審案的刑部司官一時也拿他沒什麼法子。
好在不止他這一條線,等到漕運上那位提塘官劉滿江一到,形勢又變得不一樣了。
劉滿江是作為人證傳來的,不是犯人,因此兩位審案的司官面子上還是客氣的,申明瞭事由,讓他站著答話。
“劉滿江,你是久在京城的人,做事情的輕重,你曉得嗎?”
“回大人的話,下官曉得。”
“嗯,凡事要講實話,不要替你們督帥招惹麻煩。”
“是,請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有什麼說什麼。”
這是劉滿江聰明的地方——安德海要吳棠替李開山銷案起復,這個不假,然而自家大帥一來不曾替他辦,二來安德海口稱是太后的意思,至於真假,誰去管他?有這兩條在手,穩若泰山,沒有絲毫擔心,又何必去說假話,節外生枝?
劉滿江的態度,讓兩名司官很滿意。清了清嗓子。正式開問。
“李開山說。是宮裡的安總管向你接頭的,這件事,有沒有?”
“有的。”
“是怎樣一個情形?”
“李開山侵吞漕銀,我們大帥張了榜要拿他。安總管說,他的事兒不大,看怎麼能替他銷了案子,保一個差事。”劉滿江先替吳棠把地步站穩,才小心翼翼地說。“安總管特為吩咐了,這是聖母皇太后的意思……”
“胡說!”兩名司官異口同聲地喝道,對望一眼,面上都變了顏色。
還沒怎麼問,就鬧出來這樣一句話,那還怎麼往下審?只得一面先把明山收監,讓劉滿江在側房暫住,一面把情形報給堂官,刑部漢尚書朱學勤。
這樣的事,太過聳人聽聞。連朱學勤也是沒有想到的。要辦安德海,結果辦出一個西太后來。那不是開玩笑麼?
不過總不能把劉滿江證供裡面的那一句話塗了去。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