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東一條偏僻的街巷。彥翎見他轉過拐角,方要跟上,剛剛踏足巷口,忽覺雨氣一寒,一道劍光無聲無息自暗處閃現,直刺面門而來。彥翎吃了一驚,縱身向後躍出。那劍光快如閃電,凌厲鋒銳,彥翎雖然閃避及時,半空中卻驚出一身冷汗,落地之後連退數步,想起這快劍招式,笑道:“哎呀呀!墨將軍手下留情,我不進去就是了,何必動刀動劍!”
那巷中一片安靜,似乎根本空無一人。彥翎既然知道冥衣樓的人守衛在此,心中猜測便也落實,摸摸鼻子,轉身離開,走出巷口找了家客店,自懷中摸出只青羽信鳥,口中念道:“小傢伙啊小傢伙,你這次帶信回去一定有人重重犒勞,那小子十年未見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這伏俟城中,西宸宮一時半會兒又要沒了主子唩。”說完將密信封好,鬆手一放,那信鳥在雨中轉了幾圈,直投西方而去。
小巷之中,那打酒的孩子自然不知身後有人跟蹤,走到巷子盡頭的小院門前,伸手推門。門開,細雨濛濛,院中樹叢修竹一彎幽徑,再往後去,便是兩間整潔的屋室,除了碧竹青瓦再無任何顏色,秋雨中顯得分外清冷寂靜。
那孩子進到屋中,叫了聲“孃親”,掀簾而入。內室光線略暗,有個玄衣女子正斜倚臥榻,凝望窗外竹林細雨,怔怔出神,面前擺了一局殘棋,一個空盞,雨光之下青絲散榻,一身寂寞,幽然如畫。聽見那孩子進屋,她轉回頭接了酒壺,開啟蓋子仰首飲酒,不過片刻,一壺酒盡,自案前拿了本書遞給他道:“這是我新錄的兩本棋譜,你,明兒把它看熟了,背下來。”
那孩子結果棋譜一翻,頓時苦了一張臉,“又是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孃親前些日子寫的那些什麼乾坤兌離、地水火風,看得我眼都花了,怎麼還有啊?”
玄衣女子轉頭淡淡問道:“怎麼,你背不下嗎?”
那孩子笑道:“怎麼可能,孃親你不是常說我聰明嗎?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數往者順,知來者逆,是故,易逆數也。先天卦數,天九、地一、風二、雷八、山六、澤四、水七、火三。孃親,你抽問我好了,那本書我偷了點懶,所以才背了三天,這兩本嘛,明天就背給你聽。不過這次我若背得快,孃親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玄衣女子微微蹙眉道:“你要幹什麼?”
那孩子想了想,湊到她身前小聲道:“孃親,要是我明天背了出來,你可不可以對我笑一笑?”
玄衣女子一怔,道:“什麼?”
那孩子跪在榻前,摟住她胳膊,道:“我從來都沒有看到孃親笑過。孃親,是不是子羿不聽話,總惹孃親生氣,所以孃親才不笑?那我好好背書,孃親不生氣了好嗎?”
那玄衣女子愣了半晌,冷淡的目光中漸漸透出些許憐愛與疼惜。過了一會,她略微揚唇,似是淡淡飄過一絲笑意,可有可無,而後慵然轉眸看向窗外,沒再說話。子羿卻抬頭看著她,輕聲道:“孃親,你真美,我從來沒有見過比你更美的人!以後我一定聽話,這樣孃親就會常常笑了……”他這半日出門鬧得累了,此刻漸覺睏倦,伏在母親的身旁很快便沉沉睡去,夢中猶自喃喃說道:“我沒有騙人,我孃親就是比她美……我爹是個大英雄,等我見著他,你們就知道了……”
那玄衣女子正是子嬈,聽到孩子夢中囈語,她低頭看來的目光似乎微微波動,隨後又恢復那種漠然的平靜。當年帝都毀滅、子昊身故,她本已心灰意冷,生無所戀,只是突然遇見離司,發覺腹中竟已懷了這孩子,一時不忍令他未見天日便已夭折,終未狠下心腸追隨子昊而去。
與離司桃林一別,她不願再見故人,北赴邊城,最後隱居在這諸方勢力管轄之外的伏俟城。母子相伴,一過便是數年。這幾年間天下動盪不安,鬼師為禍甚烈,她雖知曉,卻也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