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夜玄殤身子倏地下沉,堪堪避開這毫不客氣的突襲,當然同時猿臂微伸,將那費了不少周折才弄來的美酒接在手中,免得浪費。
“架沒打夠是嗎?”玄衣飄飄,發袂迎風,子嬈倚在另一面樹枝上寐然開眸,斜掠了他一眼。
豔陽光照,修眸橫波,冰肌玉容飛酒色,一身幽香流風,更添幾分嫵媚。夜玄殤眉梢一揚,毫不掩飾地欣賞這絕美的畫面,子嬈仰頭喝酒,再看他時,眼中又流出幾分挑釁的意味。
夜玄殤活動了下現在還有些發麻的手臂,抹了抹被飛石擦出的血痕,暗歎口氣。
兩人所在的樹下一片碎石散沙,落葉斷枝,間或有玉瓷殘片,瓊漿橫流,好端端雲野山頭清靜地,如今算是夠了凌亂。知道她今天心情不似往日,先前藉著拼酒,引她動手痛快打了場架,終於見得幾分笑意如常。但方才一刻鬧得累了,她獨自坐在這山崖古樹之巔,就那麼靜靜遙望著天邊極遠的地方,酒不停,話卻不再說。
天際浮雲微緲,山野空蕩,偶有清風掠過衣襟,掠過髮梢,掠過平靜如歷千年的眉眼。陽光似乎太亮,她的神情無悲無喜,淡淡一片寂然,只是淡到極致,卻生出紅塵劫世最深的繾綣,最濃的溫柔——如同虛空裡大千世界,幻境如水。
一聲嘆息……
身下樹枝偶爾搖晃,一起一伏間兩人錯身而過,光陰落下的剎那,他聽見她唇邊逸出極淡極淡的嘆息,未及清晰,便輕輕流散在空曠的風中。
夜玄殤覺得如果他也一直不說話,子嬈會在這樣明亮的陽光下靜靜坐著喝酒,看浮雲如幻,聽風過長天,任那花落滿襟風滿袖,空山日月換流年。於是扔了手中酒,他故意開口逗她,此時亦是轉身掠起,輕飄飄落在她身側,坐下來,直接道:“若真有什麼不痛快的事,說出來或許會好些。”
子嬈細了眉目,側頭看向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微微笑了:“心裡不痛快,你常常會說出來嗎?”
夜玄殤一怔,隨即笑著搖頭:“不會。”
不會說,亦無人可說,縱有人可說,亦不必說,甚至,不能說。隔著淡淡光影淡淡風,與眼前女子相對相視,夜玄殤不由稍微感慨了一下。
人心難得糊塗,人生糊塗易過,尤其是醉酒之後的糊塗,順理成章可以忘掉或放下很多事,心裡便會輕鬆許多。不必執著,不必堅強,亦不必那樣明明白白去聽、去看、去想、去面對。
隨便找個人,隨便說一說,隨便發洩一下,甚至哭訴一場也無所謂。酒是好東西,醉酒是人給自己的幻境,幻境裡隨心所欲,丟了那真真假假的軀殼在外,赤裸裸一顆心不遮不掩不做自己,其實也是痛快的。
偶爾痛快一場,何樂不為?偏偏她不肯,而他,從來也是不肯。
自己都不認可的事情,憑什麼去告訴別人應該怎樣做?就這麼著兩人雙雙笑了一下,各自轉過頭去。
風過樹梢,花落肩頭,玄衣飄然,背對而坐,一人仍遙望遠山蒼穹,一人半闔雙眸任陽光輕灑。手中酒,心中事,他不再勸,她也不會說。
過了一會兒,子嬈迎著天日眯起眼睛,突然淡聲問道:“夜玄殤,終有一日歸國,你會做什麼呢?”
夜玄殤眼睫微微一動,似有陽光倏然拂過,聲音卻懶洋洋的,似乎快要在這樣的陽光中睡去:“做該做的事。”
子嬈話語淡淡,彷彿只是隨口發問:“若有一天你成為穆王呢?”
夜玄殤亦是隨口便答:“那就做穆王該做的事。”
在此之前,他們似乎從未坐下來認真討論過與此相關的話題,縱然當時促成楚、穆、帝都三方合作,也不過是她自半月閣的脂粉繡堆裡拎他出來,驚走了一群鶯鶯燕燕,笑問了一句:“找人麻煩的事,你有沒有興趣?”
他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