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離開御花園時,忍不住又回過頭,血紅的夕陽映著池水邊寂靜的人影。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7…2 承桓死了
回到明秀宮,我發現宮人們的神情有些古怪。一個個面無表情,沉默不語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彷彿懷著很重的心事又不能形諸於色似的。珠兒過來替我更衣,我忽然發現她的眼睛有些紅腫,彷彿是剛哭過的樣子。我吃驚地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公主還不知道嗎?”珠兒低著頭,小聲地說:“剛剛有訊息傳來,儲帝死了。”
我愣住了。過了很久,我才輕輕笑了起來:“珠兒,你說什麼呢?你知不知道這玩笑一點也不有趣。”
珠兒抬頭看著我,她的眼裡充滿了悲哀:“是真的,公主。儲帝已經死了。”
7…3 白帝子晟
帝懋四十一年十一月末,承桓的死訊傳到帝都。白王的奏章上說羽山之戰並不像原先預料的強弱懸殊,因為有許多凡界的江湖術士和百姓自願加入到承桓一方。但是在戰事一觸即發的時刻,承桓卻毅然自刎於陣前。後來又聽說,承桓在最後時刻只說了一句:“子晟,善待天下百姓。”那正像是他會說的話。
承桓活著的時候做的很多事都被人非議,很多人甚至因此而痛恨他。但當死亡真的來臨,帝都卻籠罩在一片悲慼當中,他高潔的身影好像忽然間變得異常鮮活。
“他們說他沒有治世的才能,”珠兒喃喃地說,她看起來非常迷茫,“我不懂。但我覺得他真是個好人,我覺得我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樣好的人了,這樣的人為什麼會這麼早死呢?”
我沒有回答。
透過明秀宮的窗子,我看見東牆邊伸過來的槐樹枝頭,我看見陽光穿過枝椏投下的暗影隨風緩緩搖動,我看見最後的一片枯葉悄無聲息地飄落。
我聽見空中大鴉撲拉拉地振翅,我聽見風穿過簾籠,我聽見廊下宮女們來來去去的細碎腳步。
一切好像都沒有什麼不同。
然而我知道,我再也看不見承桓恬淡的微笑。
我再也聽不見承桓平和的聲音。
我又一次體驗到乾涸龜裂般的痛楚,心裡彷彿有什麼在噼噼啪啪地破碎,然而我卻始終無法流下一滴眼淚。
承桓死訊傳來的第二天,我見到我的外祖父。我發現在一夜之間他彷彿蒼老了許多,看起來是那麼疲倦和憔悴,我知道承桓的死也同樣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他什麼也沒說。
十二月初二,先儲帝承桓下葬羽山。這是下界百姓的願望,他們堅持不讓他的靈柩離去,於是天帝准許白王就地安葬承桓。聽說那天的葬禮簡單而隆重,送別的百姓站滿了羽山的每寸土地。直到這時,人們彷彿才想起一件事,承桓其實從未被正式褫奪過儲帝的封號,所以當他下葬的時候,依然是儲帝的身份,而如今這個封號似乎也隨著他一起被埋葬了。
三日之後,天帝頒詔,冊封白王子晟為西方天帝。在此之前,只有過東方和南方的兩位天帝,他們都是幾百年前曾雄踞一方的勢力,後來歸順於姬氏皇族,因此冊立西天帝的意思不言而喻。在私下裡,人們更喜歡沿用子晟以前的封號,而稱他為白帝。
子晟回程的日子定在十二月十六。在那之前,他還有許多善後的事情要做。息壤被收回了,但不能被完全收回,所以雖然有很多地方重又淹沒於洪水當中,但日子不會像以前那麼難過,這大概是唯一能讓承桓感到些許安心的事吧。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如同流水一樣。當我在宮中散步,看見宮人已經開始張燈結綵,準備過年,更是為了迎接白帝迴歸。我覺得這真是個滑稽的場面,人們因為一個人死去而感到的悲傷還沒有散去,已經在為同樣的原因準備慶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