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聽到四面八方的呼喝和腳步聲向我包圍過來。冷月如鉤,掛在天空的一角,我在微茫的月光下奔向自由的大山。
我專門尋找地勢險峻的方向跑,手腳並用,像頭野獸一樣在山石林木間攀援。黎明的時候,我翻過了三道山樑,鑽進了深山老林,暫時算是安全了。
回頭望去東方的群峰似火燒般燦爛,遠處山頂的樹木根根可數,而前方的山谷間,依然是深深的黑暗。
山間的太陽亮得逼人,可是沒有一點熱度。我在這冰冷的太陽下扶杖而行,山間無路,亂石猙獰,藤蔓叢生,腳下崎嶇難行。到了下午,我已經一天一夜沒吃一粒米,沒喝一口水了,幾十裡的山路徹底摧毀了我的身體,再也沒有絲毫力氣,順著一道山坡滾下了山谷。山谷下是一條溪水,腦袋觸及了冰涼的溪水,我才清醒過來。
小溪順著山勢流下來,在山谷裡聚成一條積滿砂石的小河,水草茂密,魚類繁多。我折下荊條,捆成一排,橫在水裡往岸邊推,一推便有尺長的鯉魚和草魚在岸上彈跳。
沒有火,我就吃生魚,有些腥。吃完魚,我一直坐到黃昏,山谷裡幽暗冰冷,鳥獸的啼鳴叫聲四處響起。
在一個山洞裡縮了一夜後,我開始繼續逃往。幾天後,山上下起了鋪天蓋地的大雪,好幾次我都險些凍僵,所幸幾天之後我用槍擊斃了一頭金錢豹,把豹皮剝下來製成棉衣暫且抵禦了寒冷,還用豹子肉和山裡的農民換了幾盒火柴和一塊兒鹽巴。後來我在一條幽深的山谷裡找到一座寬敞的山洞,可以避開嚴寒,山谷間又有傻乎乎的狍子、野雞和野山羊,易於獵食,我就在這裡安下了家。洞裡生起暖暖的火堆,地上鋪層厚厚的山羊皮和狍子皮,生活倒也安全。
可是我的內心卻充滿了對險惡人世的懷念,我怕那個水晶般純淨的少女被那個瘋狂的世界所吞噬。陽光明媚的時候,我常常坐在積雪的山岩上眺望南方的天空,曾經對林茵許諾的誓言讓我一次次的淚流滿面。
在這樣的日子裡,我逐漸習慣了山林裡的生活。這裡更像是我的家。在這個孤獨的世界上,即使生活在人類間,周圍不也是空空蕩蕩的嗎?我茫然無目的走,繼續走進茫茫的太行山。
不知道這是深山裡的第幾個日子,記得那天我用盡了最後一根火柴,提著剛捕到的一條兩三斤重的肥魚,疲憊地登上了一個兩峰相夾的山腰。就是那時候,我生命最離奇的一個遭遇出現在眼前。
我看見了炊煙,那天沒有風,群山寂靜,青色的煙霧如同一縷絲帶在大山的肌膚上舞動。山路邊有人工的柿子林,有一層一層的梯田,林梢的頂端隱隱約約是屋舍的痕跡,似乎是一個山村。我打算用這條魚去換一盒火柴,如果理想的話,說不定還能用一張狍子皮去換幾塊鹽巴。那塊鹽早就用完了,很久沒有吃過鹽了。
我走過柿子林,這才發現前面僅有一個院落,是一座大四合院,外面是卵石砌成的圍牆,院子裡正叮叮噹噹地響,還有人說話的聲音。我拍了拍門,聽見有腳步聲,門開了一個縫,然後我們同時吃了一驚。他吃驚很正常,因為我現在完全是個野人,外面又著裹著野山羊皮,幾乎就是一頭站立的黑熊,但我吃驚更甚,因為他是一個妖怪,金黃的頭髮,藍色的眼睛,深陷的眼窩,高挺的鼻樑,蒼白的白膚……我明白了,他是一個外國人!
我們就這樣面面相覷,互相對視了將近五分鐘,然後他笑了:“原來你是個人,歡迎你,兄弟。”
他的漢語說得居然比我還流利。我已經有三十多天沒有說話了,我張張嘴,說:“我……我竟然死了嗎?”
他肩膀亂晃,咯咯地笑,然而嘆了口氣,臉上現出深深的憐憫:“兄弟,你沒死。你受苦了,進來休息一下吧!這裡是天主教神樂修道院,我是諾德院長。”
進入修道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