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叫停了隊伍,幾名玄甲郎押著車伕並那一駕車走上前來。車上擺放的哪裡是大木箱子,分明便是一口薄棺木。
英華騎著馬,繞著那口薄棺木轉了兩圈,仔細打量了一番。僅是一口棺木。並無異常,遂問向杜如晦,“姊夫。可要開啟來瞧過?”
杜如晦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正有幾名兵丁站在近前,英華順手拽過其中一人手中持著的長矛,以矛頭在棺木上敲擊了幾下。發出沉悶的咚咚聲,矛頭在棺木蓋上抵了一會子。見無異動,她一手使上力道,將矛尖插入蓋縫中,棺蓋並未卯死。故英華使的勁大了些,那棺蓋“咔”的一聲飛了出去。
棺內的東西,卻教在場的眾人齊齊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六月的盛暑天中,竟令人後脊樑內躥上一股寒流。
只見滿滿一棺的血肉模糊。紅黃白相間,似一塊塊帶皮的碎肉一般,英華座下的馬受了一驚,低嘶了一聲向後連退兩步。她扭曲著兩根柳眉,一手控制著馬韁一手捂住口鼻,回到李世民的車駕旁。
“那是人鼻!”兵士中有人尖聲喊道,聲音裡掩不住的恐慌。
“還,還,還有耳朵。”又有人顫聲叫道。
穆清所坐的車並未在近前,幸而隔開了些距離,卻依舊能看得見片片殷紅。她別過臉去,儘量不使自己看見那堆噁心可怖的東西,怎奈那堆東西在棺木中悶了有好一陣,又因天氣炎熱,開蓋的瞬間一股子惡臭的血腥味隨之一道湧了出來,她雖能避開不看,卻如何也躲不開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一時間胃逆想吐,捂嘴乾嘔了起來。
趙蒼忙從隨身的囊袋中摸出一把乾薑,遞了一片給她,教她含在舌下,又分了幾片予身旁眾人,轉頭看了看英華,猶豫了一下,有些瑟縮地朝她遞上乾薑片。
“多謝趙醫士。”英華接過薑片,欠身謝過他,趙蒼不自然地微微訕笑一下,抬舉著的手竟忘記了收回來。因眾人的注意力皆在那口棺木上,倒未有人察覺他的窘態。
李世民低低地壓著眉頭,眼中幾乎要噴出怒火來,喉嚨裡漫上一縷血腥,嘶啞著聲音指著前頭那口棺木問道:“這是何意?”
當下無人敢答,那駕車送來的車伕早已懼怕得站立不住,跪在地下雙手撐地,渾身不住顫抖,聽見問話,也不知那壓抑著盛怒的聲音在問誰人,便只管貼地俯身回:“一位將軍,稱是……稱是薛公帳下的,許了錢,命小人送這口棺木往大興城送,定要,定要親自送予一位李姓的二公子才作數,其餘小人一概不知,一概不知啊。”
李世民驀地冷笑起來,轉頭向杜如晦,“又是撤兵回長安,又是充塞了被刈割下的耳鼻的棺木,也不必你們來告稟,定是有人枉顧號令,私自迎戰薛舉了,且瞧這情勢,必是戰敗了。”
“劉公,領了二萬人馬去的,至今未回。”杜如晦沉峻著臉,瞟了一眼那血糊糊的棺木,“想來也不會回了。彼時恐怕引來薛舉追擊,殃及餘下的這一半人馬,只得匆忙撤了營,形勢迫急,且二郎一直昏睡不醒,我也只得擅作主張。”
“阿姊前去勸說,爭持許久到底未能勸住。”英華見李世民臉上明滅不定地晃著的怒火,忙添上一句,“二郎且莫動怒,才剛轉醒,這再一怒,可教趙醫士白費了心血。再者,眼下既已是這樣,緊著先撤回長安要緊,餘下的事再作計較。”
李世民咬著牙,鼻翼微微煽動,沉默了良久,悶聲低吼道:“走。”
大隊人馬接著往長安趕,魯阿六卻不知該如何料理車伕和這一車的物件,他只知道秦王此時怒火衝騰,再沒個眼頭見識,趕著上前提問這事,是萬萬不合的。杜如晦又緊隨在秦王身邊,亦是問不得。
躊躇跺腳了半晌,他轉眼瞥見了與英華一同騎行在後的穆清,倒令他抓著了救命稻草,趕緊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