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呢!站得近些,我都不能平視你了。”
“ 織舞,難道你不希望我長大嗎?”我低怯地問。
“ 不,我一直都在等待著你的長大,沾塵,希望有一天,你能長得很高,為我擋開滿天的風雪。”她把頭枕在我的肩上,陶醉沉迷地笑。“ 但是,沾塵,現在,我希望時光停下來,不要前進,也不要後退。一切就這樣停住,不再有絲毫的變化。”
“ 織舞,我總是在想,我與你最大的不同,就是你總希望,我總幻想。我幻想著,我們的記憶都能堅固如金陵城上的磚石,我們快樂,我們痛苦,但決不會分離。我們即使裂化成細小的微粒之後也會被燒鑄在一起,一起堅忍,一起赴死,等到萬古之後我們浮游在天地間,那麼這洪荒宇宙就是我們的身體。”
“ 那麼,現在呢?為什麼你的記憶這樣脆弱,為什麼要問我是誰為什麼在這裡,你忘了夢裡的大荒都不該忘了我的。”織舞傷心地說。
“ 因為我聽到了刀劍和馬蹄的聲音,然後金陵城被攻陷,我們記憶斷裂。我的思緒裡沒有洋溢的歡樂和快意,我站在時光的罅隙間,我的記憶只剩下了一片廢墟。”
在違命侯的府裡,我和織舞相擁在寒冷的水邊,回味著那些關於金陵的故事。風吹動我們鬢角的垂髮,黃昏在暮鼓裡點燃了整個汴京。
她閉住水眸,那一叢一叢的牡丹在她的眼角處紛紛凋零。
織舞在我們的慾望蓬勃沸騰然後逐漸熄滅時,咬住我的右肩,死命地咬,直到鮮血流出來。我看見月光下深濃的液體從肩頭淌下,織舞的眸裡閃著一種無比憤恨的光,她慢慢停下來,繼而吻向我的唇。她的溼漉漉的舌在我的唇間吸吮,血液的腥味衝進我的鼻子裡。我看到織舞的身體陶醉,雙眸圓睜,她的瞳是紅色的,和她的衣衫我的血液一樣的紅。
“ 沾塵,你是不是發現我變了,我變得像一個妖怪一個魔鬼,甚至,像一個婊子。”她用手一把抓住我的頭髮,恨恨地說。
我忍著疼伸手去掩住她的眸,我的掌心感到她的眸裡迸發出的光,冰冷、刺痛。她在恨,她在咬牙切齒地恨,她恨不得像咬住我一樣咬住這個世界。把它撕破,或者吞噬。
“ 你不知道,沾塵,你怎麼能知道我現在所過的生活。白天,我要陪著一個失魂落魄的囚犯樣的詩人,晚上,我要任憑一個蒼老的猛獸在我的身體上發洩和蹂躪。沾塵,我是他們手中的木偶,是他們的奴隸,他們鞭笞我折磨我,讓我在他們的鐵鐐裡欲生不得欲死不能。
每天,在那皇宮裡,在這侯府裡,我都知道,那些宮女太監妃子大臣,乃至市井民吏,巷尾乞丐,他們都在指著我,他們大聲地叫我———婊子。
世間的人他們都叫我婊子,婊子!一個禍國殃民的狐狸精。他們把我和妹喜妲己褒姒的名字放在一起,他們中傷我詛咒我要我不得好死,死後下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
興,要受這一世之累;亡,要受這一世之辱。沾塵,我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可到現在,我還是被它玩弄無計可施。我以為放掉權貴放掉尊嚴就可以忍辱偷生,卻從未想過,現實會殘忍到這樣的地步。”
我對她說:“ 織舞,我們走吧!離開這裡。”
“ 不,沾塵。除了這裡,我們哪兒都去不了。”她微笑著說,“ 我們無處可逃。”
在違命侯的書房裡,我見到了李煜,那個曾經站在萬人中央看盡了金陵城所有迷醉的男人。此時,他倒在無數的酒罈子上,正亂舞著衣袖,大聲醉唱著他的新詞:“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織舞引著我從李煜的書房前經過,我看到了舊日的君主醉態癲狂。她走在我的前面,冷漠得沒有看屋內的李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