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目迷五色、眼花繚亂的紛亂繁忙的情景中,我偶然一抬頭,竟然在北方天際看到白雪皚皚的萬古雪峰,高高地聳出雲層之上。我原以為是白雲,但立刻就意識到是雪山。這是我以前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我有點歡喜,又有點吃驚。又套用那兩句陶詩:“拜佛廣場內,悠然見雪山。”一轉瞬間,我竟然有了陶淵明的心情,豈不大可異哉!又豈不大可喜哉!
我的眼前一閃,我彷彿看到雪山峰巔的群神,不管是印度教的眾位大神,還是佛教的眾位大菩薩,好像都從他們那些聳入雲天的蓮花座上站了起來,興致勃勃地向下界凝望,向這廣場凝望。他們看到自己的像就羅列在廣場上,前面點著蠟燭,香菸繚繞。多麼有趣呀!人這種動物是多麼離奇呀!他們也許會顧而樂之吧。他們也許會想到,人這種動物天天忙吃忙穿,爭名於朝,爭利於市,居然還能忙裡偷閒,居然還能有這種閒情逸致來搞這些花樣,又吹又打,又跳又舞,手舉彩旗,口宣佛號,多麼可愛的動物呀!但是,我想,神仙們畢竟會高興的。神仙決不會比凡人高明。有的凡人喜歡別人拍馬屁,難道神仙們就不喜歡吹捧嗎?我不相信,我決不相信。神仙們在高興之餘,說不定會大發慈悲,降厥福祉。行將見風調雨順,天下太平了。阿彌陀佛!
我又一抬頭,看到片片白雲飄過雪山。我彷彿看到,神仙們個個自選一朵白雲,坐了上去,讓白雲把他馱到大會會場上面。他們大概也想像剛才那一架直升飛機一樣,學習當年的佛祖說法時的情景,天雨曼陀羅。也許是因為來得倉促,忘記了攜帶仙花。只好坐在白雲上面,向下張望一番,又飛回雪山頂上閬苑仙宮裡去了。
正當我神馳雪山想入非非的時候,我耳邊廂忽然人聲鼎沸。我收神定睛,仔細一瞧:全場亂起來了。五顏六色的人群從看臺上向上湧,湧向主席臺前,大概是想看一看臺上的袞袞諸公,什麼二王,什麼部長,什麼國外貴賓,什麼國內顯貴。場上原來整整齊齊的隊伍不見了,赤、橙、黃、綠、青、藍、紫,攪在一起了。大會就要收場了。我也連忙走下主席臺,陷入人流之中。回望水晶般的雪峰正在夕陽斜照中閃出了清冷的白光。
1986年11月29日晚,從中國大使館參加招待會歸來,寫於蘇爾提旅館
遊獸主(Pas'upati)大廟
我們從尼泊爾皇家植物園返回加德滿都城,路上繞道去看聞名南亞次大陸的印度教的聖地獸主大廟。
大廟所處的地方並不衝要,要走過幾條狹窄又不十分乾淨的小巷子才能走到。尼泊爾的聖河,同印度聖河恆河並稱的波特摩瓦底河,流過大廟前面。在這一條聖河的岸邊上建築了幾個臺子,據說是焚燒死人屍體的地方,焚燒剩下的灰就近傾入河中。這一條河同印度恆河一樣,據說是通向天堂的。骨灰傾入河中,人就上升天堂了。
獸主是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平常被稱作溼婆的就是。溼婆的象徵linga,是一個大石柱。這裡既然是溼婆的廟,所以linga也被供在這裡,就在廟門外河對岸的一座石頭屋子裡。據說,這裡的婦女如果不生孩子,來到linga前面,燒香磕頭,然後用手撫摩linga,回去就能懷孕生子。是不是真正這樣靈驗呢?就只有天知道或者溼婆大神知道了。
廟門口皇皇然立著一個大木牌,上面寫著:“非印度教徒嚴禁入內”。我們不是印度教徒,當然只能從外面向門內張望一番,然後望望然去之。廟內並不怎樣乾淨,同小說中描繪的洞天福地迥乎不同。看上去好像也並沒有什麼神聖或神秘的地方。古人詩說:“凡所難求皆絕好。”既然無論如何也進不去,只好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