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透過敞開著的楞窗,素潔的月華映在兩人身上,將楊承安原本不堪的面色映地越發慘白。
房間內,一時間誰都有沒說話,生命的分量在這一刻如斯沉重。
窗外,不時有寒風呼嘯而過,明明如今的修為已然感受不到過盛的涼意,胤礽仍是上前,親自將雕刻著凌霜花的窗子重新合上。
老舊的木窗轉動間發出吱呀地聲音,在這寂靜的西廂尤為明顯。良久,才聽胤礽開口道:
“可即便是當時,楊大人應該也沒有置之不理,不是嗎?若孤所猜不錯,去歲衙門那場大火,除了想要燒燬往年卷宗外,更重要的怕是警告吧!”
一方縣令,一縣長官,竟被一群薄有功名的庶民警告,這放在往常,簡直叫人笑掉大牙,然而在這南野縣,卻偏生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略顯寬大的袖擺下,楊承安指節不斷顫動著。胤礽沒有回頭:
“能用上火燒縣衙這般激烈地手段,只能說明早前你已同這些人產生了衝突,而這衝突,顯然並不算小………”那段時日,能生出這般衝突除了何盼春之事,不會再有旁的了………
“所以當時,楊大人是帶人前去阻止過的吧?”
隨著胤礽話語落下,西廂愈發沉默了下來。
窗外,伴隨著陣陣風聲,不停有散落的枝丫拍打著楞窗。室內,只餘一下又一下,沉悶的響動聲。
不知過了多久,楊承安抬起手,略帶粗礫地掌心重重覆於面上:
“是的,臣去了,可又有什麼用呢?已經晚了。等人從地窖底下抬出時,已然徹底沒了氣息………”
“殿下您知道嗎?就差半個時辰,半個時辰………臣本來可以救她地,可是我猶豫了……”
“哈!在這人命關天的當口,在這最不該猶豫的時候………”
當時那人滿身狼狽地衝到他跟前的時候,他在想什麼呢?明哲保身?想他讀書十餘年,本以為能於廟堂之上一展抱負,結果最終卻只得在這偏僻小縣苟且安身。
得罪人的事,一次還不夠嗎?自以為能救得了旁人,結果呢!不過累人累己。在你落難之際,又有幾人為人執言?
最終為這一切買單地,只有你那操勞半生的母親。
哈!楊承安艱難地張了張嘴。現在想想,就是這麼點汙糟地不能再汙糟的心思,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就這麼死在了暗無天日的地窖底下。
伴隨著來人低地不能再低地嗚鳴。
修行多年,胤礽自認已經很少有大喜大悲之時,然而這一刻,在這方狹小的西廂當中,胤礽仍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他明白,這一刻,於眼前之人來說,什麼都是蒼白而毫無意義地。
窗外,連月色,都晦暗了兩分。良久,胤礽方才聽對方啞聲道:
“既然殿下早早知道此事,那麼去歲十月,戶部侍郎章成因多次縱子傷人而遭貶謫,現在想想,應該是殿下您的手筆吧?”
“抱歉,
其實早在七月之際,
孤便已經收到了若霖的來信,然而一直到那時候……”
月光下,胤礽面上難免帶了些許晦色,便如楊承安方才所言,若他在接到來信的當下,便將此事查清,這人也不至於對如今的官場如斯失望………
一切,會不會本不至於此。
“殿下這說地什麼話?洪難面前,微臣這些俱不過再微小不過的小事罷了。只沒想到我這般一事無成的懦夫,竟還勞人這般掛懷。”
說著,楊承安唇角不由逸出一絲苦笑:“待殿下回了京城,勞請殿下代微臣轉告若霖一聲,承安不過一軟弱無能之人,同這天底下形形色色的凡夫走徒沒什麼兩樣,讓他莫要再費心掛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