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兒御臨王家宴上喝下的那許多面片湯到現在還存在肚子裡,一想到又要進宮,面片湯的味道便在海日楞的腹中翻江倒海。
高頭大馬,華麗的馬車,身在其中舞雩彷彿一瞬間回到從前。很多年以前,她也是坐著這樣的馬車,沿著這條道一路走進了宮裡。
然後,她見到了他,那個要做她丈夫的男人,御臨王朝最高權力的象徵。
他高大、威猛,不似步忍的隨和親切,他渾身上下充斥著男人的陽剛味,處處散發著王者霸氣。只是一個眼神他便征服了她,令她忘了自己進宮的最原始的目的——殺他!
她沒有辦法達成父親和族人的期望,她只想做他的皇妃,做他孩子的母后。
哪怕只有兩年也好。
她寧可死在法師一族的咒語裡,也要傾盡身心地愛一回。
可是,步忍來了。
費盡氣力殺進了宮中,再見面的那一刻她才赫然發現她的心早已給了身後的男人,面前這個同她一起長大的人充其量只算“青梅竹馬”——是朋友是兄長,卻……不是愛人。
步忍付出的深情令她感動,她知道天下所有人都會拋棄她,獨獨他不會。所以當她拋棄了自己的族人之後,她知道他是她最後的、唯一的、可以全心信賴的依靠。
臨死前,她把僅存的血脈託付給了他。
她信任他,如同他愛她一般。她以死得到的承諾,他必定會以生命去完成。她放心地讓父親收回她的魂魄,困在飛馬山聖壇中,她讓自己徹底死心。
風雨數十載,她再度醒來,飛馬山沒變,她沒變,步忍俊朗的容顏依然沒變——其他的……全變了。
步忍的雙眼不再只盯著她一個人,她曾以為最堅固的守護……塌了。
她蹙眉冥思,眉宇間的深刻讓海日楞發怔,“哪個才是真實的你?是飛馬山裡那副嬌弱無依的你,還是現在這副模樣?”
她反問道:“一個曾母儀天下的女人,你說哪一面才是最真實的她?”
海日楞一驚,目光如炬地打量著眼前這張本屬於紅蔌的容顏。
“看來奧達有很多事沒有告訴你。”她遙遙地望著遠方,馬蹄踏在都城的石板路上發出低沉的聲響,一切彷彿皆未改變。
“很多年以前,飛馬山的法師一族族長將自己的女兒送入了宮中,成為了當朝的御臨帝的皇妃。”她回眸瞄了一眼身旁這位年輕的族長,“那個皇妃碰巧正坐在你的身旁。”
“——”
“她說她是先朝御臨帝的皇后。”
簡單算來就是你的太奶奶——報告王上的時候,海日楞自動省略了後面這句——她那副長相不似太奶奶,倒比較像姐姐。
御臨王蹺起的二郎腿略頓了頓,隨口問了句:“她有沒有說她叫什麼?來自何方?”
還好!還好王上沒有將他當成瘋子,海日楞謹慎答道:“她名曰‘舞雩’,來自臣的故鄉——飛馬山,她自稱是法師一族前任族長的女兒。”至於是前幾任,他有點算不過來。
“請她近前回話吧!”御臨王純粹抱著一種閒著也是閒著,看看熱鬧也好的心態,“你……先行告退吧!”
年輕的主子終究是主子,雖未稱帝,他到底是王上。在飛馬山與王朝之間選擇後者的海日楞愈來愈感覺到御臨王的王者之風容不得臣下絲毫的小覷,更別說挑釁了。
作為臣子,他開始失去自我,成為王上手中的棋子。
這是他自己選的路,也是必然的結局,海日楞不斷地告訴自己:我不能後悔,因為我已經背離了飛馬山。
在廊下等著向王上回報政事的幼微碰巧遇見從正殿退出來的海日楞,他複雜的神色頓時引起了幼微巨大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