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開始時,兩個人都不吭聲,只悶聲不響地互相擊打。胡榮花嫌髒,也沒有上前給他們拉架。後來,也不知誰把誰打得痛苦地出了聲,這架就打成了明的。正好又有做好人好事的人回來,就趁機多做了一次好人好事,把他們拉開了。兩個像泥猴一樣的臭人,對勸架的人都說自己是前來捉姦的。人民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沒有人肯給他們評理,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一夜無話。
到了第二天,人們把這場發生在我們寨子裡的中國人的相撲運動,當成笑料說了出去,很快傳到了大隊部。支書劉慶典和其他幾個領導,以及紅衛兵司令劉繼先覺得這麼胡鬧,尤其發生在革命深入進行的時期,很不像話,就決定煞一煞這股傷風敗俗、干擾革命運動大方向的歪風邪氣。於是,紅衛兵組織就首先拿胡榮花開刀,把她拉出去遊街示眾。人們敲鑼打鼓,前後簇擁,讓胡榮花戴了一頂寫著“破鞋女人”的高帽子,胸前掛了一串子破鞋,脖子裡拴了一條麻繩,讓一個孩子牽著,在寨子裡從東到西、從南到北遊了一遍。
當天晚上,早已沒有廉恥心的胡榮花,卻忍受不了這番汙辱。她在外邊被牽著遊街時,一直高昂著頭,目光直達天邊。回到家裡,也沒有掉一滴眼淚。唱著小曲兒,先將孩子們哄睡了以後,燒了一盆熱水,把渾身上下洗得乾乾淨淨,抹了一身相好們送給她的防止蚊叮蟲咬的花露水,換上了多年沒有穿過的與孫滿倉結婚時的新衣服,嘴裡唸叨著:“滿倉啊滿倉,我要找你去了!”站在小凳子上,把那條牽過她的麻繩搭在梁頭上,拴著了脖子,兩腳一蹬,把小凳子踢翻,“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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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薯(1)
胡榮花被貴亭叔他們從梁頭上卸下來時,衣著整潔,舌頭也沒有像其他吊死的人那樣伸在外邊,灰白的臉色清秀安詳。多年以後,人們還說,真是奇怪,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好看的“吊死鬼”。
屍體停放在院裡她的那兩個相好打過架的糞坑前面,用一條新的花格子土布蓋著。寨子裡的男女老少差不多全來了,看著悽悽慘慘的兩個孤兒,擠得水洩不通的人無不動容。婦女們對這個“大眾情人”、她們眼中的“瘟神”,早已絲毫沒有了往日的嫉恨,人人掬滿了同情的眼淚。只有那些鬥過她的紅衛兵躲得遠遠的,彷彿做了一件虧心事兒。
貴亭叔組織了八隊的勞力們,七手八腳地把胡榮花與孫滿倉合葬在了一起。然後,兩個孩子的安置,成了一個讓人頭疼的大事兒。元叔的母親讓元叔去給隊裡的領導們說一說,情願領養這兩個孤兒。貴亭叔說,只要有人出面,就是一種善舉,讓元叔一家領養,也是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誰知給孫二孬一說,他說什麼也不肯去元叔家。他說,自己已經十二歲了,完全可以照顧妹妹,一定要自己過日子,不給別人添麻煩。其實,這小子有一個不肯說出去的小心眼兒,就是嫌元叔家是地主成分。看他的態度這麼堅決,隊裡的幹部只得作罷,不再考慮他們的安置問題。雖然如此,孫二孬還是對元叔一家心存感激。多年以後,他從外地回來,總是要到父母和元叔母親的墳上燒紙,還出錢治療元嬸的大病,對元叔在大學讀書的孩子提供經濟上的資助。
劉八爺在憶苦會上所說的六隊下粉條的院子,寨子裡的人都知道。在寨子的西南角,有一處大院子,既是六隊的牛屋院,又是六隊幹部的隊部。院子很大,歷年來,到了季節,都要在這裡下粉條。下粉條的主要原料是紅薯。
那年月,我們這裡秋季的農作物主要是紅薯。因為紅薯的產量高,一畝地可以刨上一萬多斤,作為肚皮的填充料最為合適。第一場霜凍來臨時,紅薯葉子一夜變成了黑色,紅薯停止生長,就到了刨紅薯的季節。紅薯是不能直接交公糧的,必須分給各家各戶處理。家家戶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