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她,仍舊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些事情,她真是頭一次聽聞。
扶著欄杆歇了好一會,周嫗方才抬頭看向秦素,用力搖著她的手道:“女郎,您現在應當知道了,那範二郎是個怎樣的人,那個人……很可怕。女郎許是不知,從十六歲起,範二郎每年都會納一個美妾,而他身邊的美妾,從沒有活得過一年的。所以我才會叫女郎逃開。我這幾日總在想,當年若是阿歡也能遠遠地逃開,說不定……她就不會死了……”
說這些話時,周嫗的聲音仍在顫抖,但她的眼神卻無比堅定。
秦素冰冷的心底裡,漫上來一層溫溫的暖意。
而隨後,她卻又覺得可笑。
真是太可笑在了不是麼?她至親的親人們,迫不急待地想要拿她換取利益,無一人關心她是死是活,而與此無關的一介僕役,卻甘冒奇險,想要救她出虎口。
她是該慶幸蒼天終不曾有負,還是該痛苦於親人的冷漠?
秦素的心慢慢地冷了下來,不過,她看向周嫗的眼神,卻是前所未有地柔和。
“多謝嫗,冒了這樣大的風險,給我送來這個訊息。”她柔聲說道,“不過,嫗不必擔心,此事我早已有了對策,漢安鄉侯府的這門親事,是不可能成的。不過,我還是要謝謝嫗,你能夠為我想這麼多,我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才是了。”
第514章 素白履
聽了秦素的話,周嫗的面上卻並無太多的驚訝。
此刻的她又恢復了往日的沉著,點頭道:“我知道女郎的本事很大,如果女郎想要做些什麼,也一定能成功。不過,阿昌那邊的安排,我還是不會叫他撤下去的。那三間艙房,我叫阿昌一直留著。總歸那米鋪送米的漕船每隔上一段日子便有一艘。就算一直用不著,也算是給女郎留了條後路。若是最後實在沒法子了,您便來尋我,我會把女郎帶出府去的。府裡的好些事我都能說上話,這點事情並難不倒我。”
如果說,之前的秦素還是處在一種震驚與疑惑之中,那麼,聽了周嫗的這番話,她的心裡,終究生出了幾分真切的感激。
或許,周嫗只是從秦素的身上看到了阿歡的影子,所以想要藉助這樣的行動,來彌補當年的遺憾。
可秦素並不在乎。
一個不相干的老嫗也敢於讓秦素逃走,這越發反襯出了秦府的涼薄。而這涼薄,已經再也不會令秦素傷懷了。
或許前世她是為此傷心過的,但這一世,絕無可能。
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只待一個合適的契機。不過,周嫗這裡倒是必須有個好些去處的。就衝她在這緊要關頭還能想到給秦素安排後路,這份人情秦素就該記住。
許是將心底裡多年的瘡痛和盤托出,離開時,周嫗的神情顯得輕鬆了許多。
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崖壁的轉角,秦素仍舊回到了觀景臺,在那裡站了很久。
眼前飛瀑如白練,驚湍直下、跳珠倒濺,她的冪籬很快便被洇溼了,衣裙上也濺了好些水漬。
然秦素的心底卻是一片安靜。
紋枰已布、棋子排開,如今的她,還要再等幾個人,而等那幾個人來到之後,她便可以在秦府這塊棋盤上收官了。
秦素彎唇笑了笑,拂了拂裙襬,方才轉身喚來了阿忍與阿臻,往離境山房而去。
此時已是午後,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那撲面而來的山風熱烘烘地,幾乎能將人蒸熟,所幸山道上的樹木很多,倒還不至於太曬。
秦素的衣裙本就有些潮,此刻被熱風一吹,只覺得渾身又是汗又是黏,恨不能馬上就回房沐浴一通才好,因此,在回去的路上,她不由自主便走得飛快,倒是惹得阿忍與阿臻也緊趕慢趕起來。